噩梦即将重现,沈某大惊失色,慌里慌张地找到华洪,把此前同妻子的纠葛和盘托出,与此同时,又派人在路上拦截,不让她到东川来。
他的妻子当然知道沈某缘何不愿意见她,自己口述,叫人代笔写了一封信,在信里信誓旦旦地说:从今以后,妾身必脱胎换骨,痛改前非,既与相公是结发夫妻,就要白头偕老。难道,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就真的没有一丝快乐可言吗?相公如此对我,我活在世间,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一个从不服软的人言辞突然卑微起来,效果可比那些动不动就说对不起的人好得多。沈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还有如此温存的一面,一时心软,也就不再极力反对了。没过几天,沈夫人便乘车风尘仆仆地赶来。开始的时候,的确很有大家风范,如她在信中的誓言一般,温柔慈和,不仅对沈某照顾颇周,就算跟下人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同沈某的几个姬妾,也能和平共处,还公然以姐妹相称,好像女人之间的猜疑和妒忌,在他们家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家人都很奇怪,沈某有这么个贤惠的媳妇,他竟然百般拦阻,不让夫人前来,岂非咄咄怪事。
沈某自己也很享受,妻子如同变了一个人,对他百依百顺,他终于尝到一家之主的甜头了。
谁知道,伪装了没有几天,这女人便按捺不住,原形毕露。开始还只是言辞不逊,后来,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一蹦三尺,大呼小叫,把家里的婢仆姬妾捶得四散奔逃。昔日重现,沈某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自顾不暇,哪敢上前去管,虽然一再陪着小心,走路都溜着墙根走,也没能幸免于难,不知道他怎么得罪了她,那女人嗷的一声扑上前来,片刻之后,沈某头发连皮带肉地扯掉了好几绺,脸上,也被抓得到处都是血痕。
沈某身心都受了不小的伤害,躲在家里养伤,好几天也不敢出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某的好兄弟华洪听说此事,叫人把沈某请到府里,一见沈某那鼻青脸肿的狼狈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华洪是个快意恩仇的人,当下便对沈某说:“哥哥如此受苦,当弟弟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女人屡教不改,以后你还有得罪受呢,我帮兄台把她做了,永绝后患,你看如何?”
沈某本来对这悍妇恨得咬牙切齿,晚上睡觉,也梦见自己扑上去,狠狠地卡住她的脖子,看着她脸色变青,使劲地蹬腿,直到停止呼吸。心里,便有隐秘的快感。可是,一旦动起真格的来,他便打起了退堂鼓。
——这是杀人,可不是宰鸡。就算这女人恶贯满盈,也得等上天收了她的命去,不管怎样,他不愿意她死在自己手里。
华洪看着沈某的衰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当事人都不同意,自己也不好坚持。不过,他放出话去,要是那女人胆敢再对沈某不利,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这话传到那女人耳朵里,好像真起了作用,她倒也消停了几日。可是,没过几天,便故态复萌,发作起来,又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恰好那天沈某同华洪有约,家里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他走进衙门的时候,还没有从那场惊天动地的厮打中回过神来,情绪低落,神情沮丧,浑身是伤,华洪一搭眼,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定是沈某家里的母老虎又发威了。
他不动声色,跟沈某该说说,该笑笑,暗地里,却派出自己的心腹,手提长剑,来到沈某家里,进去之后,扯着头发,把沈妻从后房拖到外面,那女人豪横惯了,当然不肯乖乖就范,连抓带咬,连蹬带踹,想挣脱出去。这两个人是练家子,如何会让她得手,二话没说,一剑结果了那女人性命。拿草席裹了,弃尸于潼江。
那女人的尸体,在江水里面翻滚了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这两个人快马加鞭,回去向自己的主人复命。华洪听后,拍手称快,正好沈某还在他那儿,他便把自己的义举告诉了沈某。原以为沈某摆脱了那女魔头,又过上了正常的日子,肯定会喜不自胜,没想到,沈某听了以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脸色发白,神情惊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华洪只当他是文官,从来没见过这阵势,安慰了几句之后,便叫人把他送回家了。
说来也怪,那女人的尸体被抛入江中,本来已经消失在滚滚浊流当中。可是,第二天,有人报告说,尸体又出现在河边,横在水里,久久不去。华洪是个不信邪的,叫人拿了竹竿,把尸体拨走。亲眼看着尸体顺流而下,越漂越远,这才拍拍手,回到自己的府邸。
原以为万事皆休,万万没有想到,一天之后,那尸首竟然又漂回来了,仍然停在原先的地方,翻滚着,打着旋儿,瞪着邪恶的眼睛,嘴角向上,好像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拨走,又回来,拨走,又回来,这样反复了很多次。天气炎热,腐败的速度极快,每一次,尸体都会发生一些令人恐怖的变化,就连脸上的表情,好像都在不停地变幻。最后,连华洪那么不信邪的人,也要崩溃了。沈某更不用说了,中了失心疯一般,天天往江边跑,回来以后,失魂落魄,仿佛刚刚死了一回。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她向我索命来了,她死也不肯放过我!她死也不肯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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