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吴生出去办事,回家的时候,发现昨天搁在厨房的那些野味儿全都不见了。问妻子刘氏,刘氏默然不语。吴生很生气,他们这也是诗礼之家,竟然出了小偷,不整治整治是不行了。他叫人把丫鬟找来,要严加讯问:
丫鬟过来以后,犹豫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
“那些狐狸和兔子,都……都叫夫人给吃了……”
吴生听后,半信半疑,十来只狐狸和兔子,都让刘氏给吃了,她得长多大个胃啊!转念一想,丫鬟们都领教了刘氏的厉害,想要栽赃,量她们也没那个胆儿,倘若丫鬟说的都是真的,那问题可就大了。
十多天以后,县里的一个幕僚送给吴生一头鹿,吴生让下人把鹿放在院子里,声称自己要远行,过些日子才能回来。出门以后,往前走了一段,又折了回来,隐藏在僻静处,偷偷往屋子里看。
不一会儿,就见刘氏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先鬼祟地朝四下看了看,见周遭无人,忽然身形暴涨,华美的衣服件件开裂,披头散发,袒胸露腹,眼角裂开,一对铜铃大的眼珠子,闪着凶狠的光。
一眨眼的功夫,他那身姿袅娜,貌美如花的娘子,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厉鬼!
只见这变了形的刘氏左手提起一条鹿腿,右手的长指甲划开鹿的肚皮,掏出内脏,便开始大吃特吃。
见此情景,吴生吓得瘫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过了半天,才终于缓过劲儿来,他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县廷,召来十几个武艺高强的吏卒,手持兵器,冲进中庭。
刘氏见来者不善,索性也不再假装了,干脆把身上余下的衣服甩到一边,赤身露体,挺立在院子里。——原来她的真身,竟然是一个丑恶无比的夜叉!
只见她目若闪电,齿似尖刀,筋骨盘结,浑身青色,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股强劲的气流,吏卒们四肢战栗,拿着兵器的手不停地颤抖,谁也不敢上前,都担心成了夜叉的美餐。
那母夜叉根本就没把众人放在眼里,头颅转来转去,顾盼自雄。
吴生也是后悔不迭,早知道是这么个凶神,就叫上仆人,偷偷逃走好了,何苦再回来找晦气。
众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都在等待那可以预知的悲惨命运。她会从哪一个人先吃起呢?
没想到,夜叉四下观望的时候,忽然怔了怔,好像也在惧怕什么东西。
谁也不敢抢先发动,双方僵持了大约有一顿饭的功夫,那夜叉突然拔腿东去,其势甚急,不一会儿就消失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想,后来,人们都把那些脾气暴躁,动辄做河东狮吼的女子,比喻成母夜叉,也许同这个故事有一定关系。
故事里的吴生,竟然娶了个母夜叉,还差点送了命,一定非常恐惧兼沮丧吧。
在这里,我们就不去考究有没有夜叉这种生物了。这个故事,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价值。
适龄的男子,千挑万选,求得美眷,未曾想到,那美丽的皮囊,温存的外表之下,竟然掩藏着如此骇人的真相。
可是,既然你我都没有生就一双X光眼,一望之下,就能窥见其本质,也只能如故事里的那个吴生一样,在生活中进行检验了。
检验的结果,有可能是美景,也有可能是噩梦。
不管怎样,都要鼓起勇气,去面对、担当。
咬紧牙关,不动声色地走下去,抑或两败俱伤之后,一拍两散。
出(《宣室志》)
77.孤坟梦魇
唐代有个从东洛来的书生,姓张,大比之年,要进京赶考。考试之前,他携带自己写的文章,去拜见当时正任伊阙县县尉的牛僧孺,想让对方给指点指点。这一行是主仆两人,还有一匹马,一头驴,再加上牲畜背上驮着的行李。
主仆两个出发前天气还很好,这走到半路,忽然狂风大作,乌云一层一层地堆叠起来,天空中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还夹杂着厚重的冰雹,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落在脸上生疼。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向晚,加上流阴天气,就更显昏黑,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主仆两个在野地里早已浇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早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直打冷战。仆人眼尖,透过雨幕,隐约看见路边有一棵大树,招呼张生到树下避雨。张生跳下马来,跟仆人缩在树下,哆里哆嗦地直打喷嚏。
过了一会儿,雨终于停了,乌云渐渐散去,月亮从薄薄的云层后面透出光亮,好像隔着一层窗户纸,朦朦胧胧的。张生与随行的仆人商量了一下,解下马鞍,将马栓在树上,自己则和仆人拿出行李来,找了两件还没浇湿的,铺在地上,就这么和衣而卧。
由于连日来不停地赶路,主仆二人都已经困倦到极点,脑袋刚沾地,就睡着了,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有多长时间,张生觉得浑身冰冷,给冻醒了。
天还没亮,乌云已经完全散去,月亮明灯似的挂在天际,几颗小星闪烁着。耳边有个奇怪的声音,好象是谁在咀嚼什么。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朝四周看了看,这一看吓了张生一跳,只见一个有好几丈长,面目狰狞,好似夜叉的东西,露出白花花的牙齿,正在撕扯张生的马。那马好像已经被咬死了,脑袋耷拉着,身子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夜叉将身上的肉撕下来,一口一口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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