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小诗获你如此好评,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我还不知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你提说陷落、诱惑或可视为艺术的质性———这些或许也正是亚瑞克妮的高竿之处———当然,这个论点自是由女性柔弱、晶亮的作品发展而来———绝非是您的旷世巨作。说起来我实在很诧异,你居然会认为我不知道梅兹默这首诗———会不知道有那么一首写荒岛上的赛尔科克的诗,如何直接面对严峻无情的太阳以及丝毫不予回应的造物主———还有那首写同胞普来厄波那个在宗教信仰上诡计多端、背叛变节的诗!原本我可以撒个小谎的———谎称自己并不知道这几首诗———那么我就能有这个荣幸,收到作者亲手寄来的诗篇———不过人应该是要诚实的———不管大事还是小事———何况这件事如此非同小可呢!你要明白,你的每一部作品我们都有,一本一本严整地排放在屋里———而且在这栋小屋子里,它们的翻阅率很高,经常是讨论的主题,完全和它们在外头的大世界所受到的待遇一样。
另外我也希望你了解一件事———也许我还是不该说给你听———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你启口,毕竟认识你不久———可我不是才写道,人应该是要诚实的,而这番坦诚又的确非常重要———好了,就算让你知道也无妨,我会为我手上的笔加注勇气的———这件事就是,你的大作《北欧众神之浴火重生》曾为我一直很单纯的宗教生涯带来前所未有、最难以想象的危机。你在那首诗里并非无时不刻地攻讦基督教———为诗原本就该如此自持这自当不在话下———更何况,在你的诗里,你也从未以自己的声音,或是直接自内心深处发表你的看法。(你是在提出质疑这很明显———说到我们这个时代努力不懈针对信仰作出的最最犀利的质疑和探索———这个创造了普来厄波、创造了拿撒勒、创造了满口异端邪说的贝拉吉斯①的人,倒是和蛇一样的精明。你知道批判哲学中所谓的“迂回”和“曲折”,那就像是奥古斯丁说到你那个贝拉吉时的看法———这个人物我非常喜欢,因为他不正如我一般,身上流着布列塔尼的血,难道他不就是希望罪恶的男男女女都能超越本我、让自己更加高洁更加自在吗……)我这是说到哪了,本来讨论的不是《北欧众神之浴火重生》以及诗里的异教徒审判日、耶稣复活这个谜题还有新天堂、新世界的异教徒观点嘛!就我看来,你一直强调的:“以前的人和现在大家所说的———除了偶尔有些不同以外,它们其实完完全全一样。”甚至,“人很清楚自己向往什么,但却弄不清超凡的上帝属意为何。”就我看来,《圣经》在你眼中似乎也不过是另一个奇人异事罢了———因为你就是这么地在写,发挥着这么样的想象力。连我自己都糊涂了,我不再往下写了,如果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莫名其妙的话,还请你千万见谅。我很疑惑,我承认一直以来我都是带着疑惑过日子的。就先这样了!
第四部分 第89节:第十章 往来书信(3)
我本来并没打算写这些的。如果能收到你的《史华莫丹》,我的欣喜之情想必你定然明白———如果,在你把诗写完的那个时候,你还愿意抄录一份寄到我这里来———我不敢保证自己能有什么睿智的评语———但是你绝对可以想见———你的作品一定会得到全心全意深切的阅读。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他发明显微镜这事———还有他用来探查各种小得不能再小的生物的象牙细针。窝在这栋小屋子里的我们也曾用显微镜和镜片做了一些小小的实验———不过我们女性生性慈悲———所以在这里你不会见到被针固定起来且麻醉了的收藏品———我们有的只是一些倒过来放的罐子,为的是安置临时来访的客人———像是一只很大的蜘蛛———一只仍在蛹里的蛾———还有一只长了许多脚的贪吃虫,到现在为止,我们都还无法确定它到底是哪一属种,它身上还附了一只顽皮鬼———也许是因为它讨厌自己被装在罐子里的模样吧!
我再寄上两首诗。它们是塞姬系列其中的两首———用的是现代诗的格式———写一个可悲的女孩满心疑虑———错把来自上天的灵爱当成了魔怪。
我还没回答你关于我那仙怪诗的问题。我实在是受宠若惊———而且真的打心里发慌———你居然还会记得———我是那么心不在焉地说起这事———其实也是故意这么做的———我想就把这当作是什么有趣的事随口闲聊———也可以当作是什么不错的玩意儿研究研究———反正那天就和平日一样闲着也没什么事———
不过说实话———我心里确实有个计划,想写首史诗———如果写不成史诗,至少也会是部长篇纪事诗,或是故事诗,又或是长篇神话诗———想不到这么一个病恹恹的悲惨女子,别说她根本后继无力,而且又是才疏学浅,居然胆敢向《北欧众神之浴火重生》的作者夸夸而谈自己的雄心壮志,不过我冥冥之中确知,这事是可以向你谈起的———你一定不会嘲笑我———也不会泼上冷水把这位池中仙子给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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