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我再怎么伸展想象的双眼,心无恶意地探望你家的椅子和壁面,我也没权利———没权利将我糟糕透顶的好奇心伸展到你的作品上。你也许会怪我想拿你的梅卢西娜去书写,不过事实绝非如此———这只是我一个糟糕的习惯,想在心里把你可能用到的写法想个清楚———那就像是在布洛塞里昂德幽秘的森林里、于光点斑驳的阴影中长途跋涉时往前所看到的景致———我觉得———也就是说,她应该会这么下笔———也就是说,她应该是会着手这个计划的。而且我还知道,如果没什么独创之处,你的作品就没什么看头可言———我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很冒昧。我该怎么说才好呢?以前,我根本就不想和别的诗人———谈我作品中纷纭的关联———又或是谈他人作品的种种———我一路走来都是独自一人、自给自足的———可是对你,我第一次感觉到事情的绝对性———没有什么中间的选择。所以我跟你说话———也不算是说话,应是写信给你,把要说的话写下来———真是奇妙的组合———我跟你说话,就像跟那些深深占据我思维的人说话———莎士比亚、托马斯·布朗宁、约翰·但恩、约翰·济慈———然后我发现自己不可原谅地把自己的声音,传给了活生生的你,就像我把自己的声音传给那些死去的人一样———我有太多要说,所以———明明是在创作独白———却拙劣地又想建构出两人的对话———结果是,同时侵吞了双方。原谅我吧!
至此,这封信是否当真算是两人的对话呢———不过到底算是什么,还是交由你来决定吧!
亲爱的艾许先生:
你当真清楚地斟酌过———你问我的事情吗?我的缪斯无法腾出小小的空间容纳你的激情———因为那就等于是在抗拒永恒的灭亡———这样的结果可不只是———逸散于空中如此而已啊!不过你真的让我小小的努力备感无力———在那思绪与奇想的奥沙山上堆起了皮立翁山①———如果真要我坐下来回答一切理当回答的问题———黎明已然远去,着手准备邀宴又或是着手写作《仙怪梅卢西娜》,又会遭逢什么样的命运呢?
第四部分 第101节:第十章 往来书信(15)
不过,别因为这个理由就不再写信给我———倘若我吝于分享这块仙怪蛋糕———写给你的回复残缺不全不清不楚———而且还拖拖拉拉———倒不是说没有努力———只是,请再多给《梅卢西娜》一天———要不然,最后也只能做出东修西补的劣品而已。
你说你想象不出简恩。那好———我就告诉你,特别是这一点———她非常爱吃甜的东西———非常非常。她总是无法让小小的牛奶果冻———或是可口的杏仁饼干———又或是白兰地姜饼———好好地待在贮物柜里———除非小尝一口试试———要不便是在汤匙上印下齿痕,留下她贪嘴的证据。所以说,悲伤的我以及写作这件事也是一样。我是不会这么做的,我是说,除非这点很确定———那点很笃实———只不过我心里对这对那对其他种种,其实早都已有定见———我对自己说———如果放弃了这个论点不用(如果尝了那个甜食之后离了手),那我的心就会再度属于我自己,没有任何骚乱———
不,说起来这样的借口实在是太粗略了。我只是想表达———我并不属于你思维的领域,也不担心事情会演变成那样———就这一点,我们两个都是禁得起考验的。至于椅子和壁面———尽管去想象吧———看看你能想到什么———我会不时在信上给你点提示———那样你可能就会更加摸不着头绪。铁线莲和玫瑰花的部分我不予置评———不过我们种有一株很美的山楂———现在长得正盛,开满了粉红色和奶油白的鲜花,杏仁的香味处处可闻———好香好香———真是香极了———香得连鼻子都难以承受了呢。我不会告诉你这棵树在哪里———也不告诉你树龄如何、是大是小———这样你就可以任意想象———不管它是如何美好而危险———你知道山楂花是绝对不能放在屋子里的。
现在我得克制自己———让我这游移不定的思潮好好回答你那些重大的问题———要不然,我们俩都会让无聊的想象、空洞的揣想给吞得尸骨无存的。
我以前也见过S.T.C。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小婴儿———他肥肥的手放在我金色的鬈发上———他的嗓音继而谈起了这些鬈发一如亚麻般淡黄的色泽———不过这是我用想象听到的———因为我,也跟你一样,非得想象一下不可,我绝不会让事情仅止于现况———那时他说———我相信他是这么说的:“这个名字真美啊!我相信这个名字是不会带来恶兆的。”好了,这就是我对克里斯塔贝尔这首诗所提示的结局———诗中的女主角注定要受苦受难———这不难想见———不过如果可能,她之后会得到幸福,只是这点就不是那么容易想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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