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没说出口,心疼。
蒋绫看着他,眼神了然,“毕竟你不是我亲生儿子?”
话,一针见血总比闷疼。盛天伟点点头,抬眼与她对视,“虽然,我从没想过自己不是您的孩子,但,这是事实。”
蒋绫却笑了,“对,你不是我儿子,那么然后呢?”
“然后?”盛天伟不解。
“就算你不是我亲生儿子,你也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蒋绫一字一句,“你是盛家唯一的继承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远胜集团永远是你推卸不掉的责任。”
盛天伟低垂着头,眉头紧锁。
“我知道这段事件发生的事让你难以接受,我也能够理解你的心思。”蒋绫从盘中拿了一块糖,轻轻剥开糖衣,“但再多的风làng也总有平静的那天,事实不难接受,只是你还没准备好。公司这阵子在风头,不是我要剥了你的权,而是觉得,这段时间你的状态不适合处理公司的事。”
“您有权这么做。”盛天伟叹道,“在这件事上,我没任何意见。”
“有权?”蒋绫闻言后笑问,“你是认为当我知道你不是我儿子后要以权谋私?还是因为你的亲生母亲害了你父亲我要打击报复?”
盛天伟虽意志消沉,但不等于他失了理智,敏感听出话中的歧义,问,“当您知道我不是您的儿子?难道这件事您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吗?”
“不,你父亲有意瞒着我,我是到了你差点被开水烫伤那年才知道。”蒋绫轻叹一声,“当年你父亲没说代孕没成功的事,直到郭香云进了盛家,她对你百般好,之前我也有心戒备过但从未深究,直到她为了你而烫伤,我才有所怀疑。”
那一年,她的人生跌入了黑暗,郭香云与她儿子的DNA对比出奇地符合,这个事实击溃了她的一切希望。但她毕竟是蒋绫,既然决定了要将盛天伟留在身边,她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也是她偷着存放郭香云毛发的重要原因。
盛天伟的脸颊抽搐一下,“那年我还很小,为什么?既然那年您就知道我不是您的儿子,为什么还留我在身边?如果是因为父亲在,那么父亲去世后您也完全可以把我赶走,在您当年全权打理远胜集团的时候。”
“我曾动过这个念头,在你很小的时候。”蒋绫由衷地说,“但是,当你拉着我的衣襟‘妈妈’‘妈妈’这么不停叫我的时候我就狠不下这个心了。”
盛天伟的眼波微微颤动。
“还记得我住院那次,你每天一放学就来看我,还亲自喂我饭,晚上我发烧了,你就攥着我的手说,妈妈我知道湿毛巾可以退烧,于是那一晚上你不知道给我换了多少条湿毛巾,那一年你才七岁。”蒋绫淡淡地笑着,眼里有幸福感,“然后我就问你,等妈妈老了以后你还会照顾妈妈吗?你的回答是——”
“当然,您是我妈妈,我是您儿子,照顾您是应该的。”盛天伟回答了当年的回答。
蒋绫笑着点点头,“记得就好。”
盛天伟的眼眶有点红,但还是忍住了,“我不明白……”
“因为你还没做父母。”蒋绫拉过了他的手,重重地拍了拍,“生养生养,养者为大。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你一出生就在我身边,你第一次开口叫我妈妈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了,这份感qíng跟亲生有什么区别?”
她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我还不知道你父亲真正死因时,因为你的顶撞他气得入院,直到后来猝死,我是怪你气你,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那时候我的心思是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哪边的亲qíng都不能割舍。也正是因为那一次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么多年虽然我知道你并非是我所生,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份母子之qíng是任何时候都割舍不掉、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盛天伟的头垂得更低,攥着蒋绫的手微微抖动。
“我也有我的自私。”蒋绫轻摸着他的头,“在父母心里,孩子不管到了多大都是孩子。虽然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独当一面,甚至成为了商场上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但在我眼里你就是孩子。你父亲过世后,我驱走了郭香云,不是因为穆青灯的缘故,单单的只是怕她会夺走你,夺走我的儿子。”
盛天伟抬眼看她,呼吸急促。
“真相是令人难以接受,就像,当我知道你父亲的真正死因,我痛恨懊恼,但也明白一切都是注定的了,抓住眼前才是关键。所以这段时间谁都帮不了你,你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蒋绫语重心长,“意志消沉只是暂时的,别忘了,远胜集团的发展还要靠你。”
盛天伟沉默了许久,才道,“事到如今,您还相信我?”
“那是不是以后你见到我都不喊妈了?”蒋绫反问。
“我……”盛天伟一时语塞。
蒋绫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目光坚决,“你是我儿子,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你的能力、你对商场上机遇的把控、你对远胜集团未来发展的规划等等这些,都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以取代的,你要记住,你是盛家的人,远胜,就是你的。”
“妈……”盛天伟的嗓音有点哽咽。
蒋绫心疼地将他拉怀里,拍了拍,“看看,你都这么大了,妈妈想抱你都抱不了了。”
盛天伟反手将她搂住,蒋绫欣慰地笑了。
许久后,她道,“穆青雪穆青莲虽犯了法,但毕竟是你的姐姐,还要郭香云,如今的境遇的确让人看了心酸,你有什么打算?”
“整形机构和餐厅我打算全权接手清理,穆青莲杀了人是不可能出来了,穆青雪总要有依靠才行,股份我不作调整,等她出来后就可以接到gāngān净净的企业来做,至于云姨……不,至于我母亲,我会安排专业人员照顾,让她安享晚年。”
虽说郭香云手上也沾了血,但她现在的qíng况又何尝不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呢?
蒋绫闻言后点点头,“你母亲当年也许也是一时qíng急才动了杀念,她是一心为你啊,你父亲削了你的权,她生怕你父亲不让你继承盛家的家业,所以才行差踏错。”
盛天伟眼神哀凉。这也是他再次面对郭香云时感qíng复杂的原因,他该痛恨她,痛恨她害了他的父亲,但又无法痛恨,打小他跟她就亲,如今又知道她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的父亲,当年出于某种目的撒了个弥天大谎,而这个目的,说起来更像是冠冕堂皇,毕竟,他出轨是事实,他这个儿子就是铁证。
可他,再无论如何都痛恨不了一个死人了。
蒋绫订了一大桌子的年夜菜,每一道都独具匠心。盛天伟拿出了珍藏的红酒,亲自为蒋绫斟上。到了他这个岁数,貌似太多对着长辈撒娇的话已是说不出了,但这个年,终究还是窝心。
“好像很久没安安静静地过个年了,这样很好。”蒋绫微笑道。
以往的新年虽热闹,但人多目的xing就qiáng,她何尝不知道那些亲戚们的心思呢?
“谢谢您。”这是出自盛天伟的肺腑之言,今天如不是她,这个心结终究是打不开的。
两人碰了一下杯,蒋绫说,“年后,你应该正式带着许桐回家坐坐了。”
盛天伟明白她的意思,轻声应允,“好。”
……
电视机里的chūn节联欢晚会开始倒计时的时候,最后一道年夜菜也做好了,顾初和顾思摆好了酒杯,许桐在摆筷子,那边晚会开始,电视机里和外面的爆竹声响成一片,顾思手舞足蹈,“开饭了开饭了!”
大家纷纷落座。
陆北辰开了瓶红酒,早一小时就在酒樽里醒着,酒色正好。他先给岑芸斟了酒,许桐马上起身从他手中夺过酒樽,笑着说,“你的酒应该我来倒。”
顾思在旁故意打趣,“表姐你这就不对了啊,姐夫的酒要我姐来倒才对。”
“你懂什么啊。”顾初怼了顾思一句。
许桐没理会顾思的“故意找茬”,执意为陆北辰斟酒,顾初看得清楚,许桐眼神澄明诚意,看来她虽嘴巴上还在意,其实,这件事的xing质她想得最清楚。
陆北辰没婉拒,接了酒。
顾初举着杯子冲着许桐,“表姐,我的呢?”
“你?”许桐一挑眉,“听说你被人下了戒酒令。”
“哪有哪有?”顾初笑道,又撞了一下陆北辰,“是吧?”
陆北辰接过酒樽,低笑着为她杯子里倒了一丁点,“你,浅尝则止。”
周围人哈哈大笑。
顾初不服,刚要抗议,手机响了。她起身去拿手机,又不忘冲着杯子比比划划的,“再倒点、倒点!”
陆北辰一脸可气可笑的神qíng,末了,还是给她续了些。
是筱笑笑的电话。
顾初接起后刚听她“喂”了一声,心不知怎的就“咯噔”一声。
“你到琼州了是吗?”笑笑的声音很低沉。
“出什么事了?”顾初直截了当问。
五分钟后,顾初回到餐桌,已不再像之前那么有说有笑了。陆北辰在旁先敬了岑芸酒,岑芸说了几句过年的吉祥话,叫了顾初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
“姨妈,新年快乐。”顾初忙拿起酒杯,唇角挤出一丝笑,“祝您身体康健。”
“好好。”岑芸笑道,“你们两个赶快定下来才是对我最大的宽慰。”
顾思在旁嘻嘻哈哈添乱,“再生个小BB。”
陆北辰始终含笑,扭头看顾初,见她心不在焉,便问,“刚刚谁来的电话?”
“是笑笑。”顾初生怕自己的qíng绪影响了家人,又抬头看向岑芸,“笑笑打来电话要我代她跟您拜年。”
“笑笑是个好孩子啊,她结婚了没?”岑芸笑呵呵问。
“快了。”
“她男朋友做什么的?”岑芸开始八卦了。
顾初在回答的过程中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脑子里全都是笑笑刚刚在电话里说的事。电视机里主持人们开始轮番上阵,热闹非常,可她的心,早就飞回了上海。
再听见陆北辰唤她时,她一抬眼,见所有人都在瞅着她。她愕然,这才看见自己的盘子里都堆满了,都是陆北辰给她夹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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