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看过这出戏的人,我就这么预言吧:恐怕从你进入剧场的那一刻起,便已陷入巧妙的陷阱。
针对《歌剧魅影》进行推理剧团四季会报杂志《LaHarpe》一九九九年六月号推理作家是种不幸的生物,只要瞧见具故事xing的东西,不光小说,连电视剧、电影、舞台剧等,都不禁要针对其逻辑整合xing检讨一番,无法克制。尤其遇到喜欢且观赏近二十次的作品,这个毛病就会变本加厉。后果便是,忍不住对作品中未描述的细节进行推理,自行编故事。对音乐剧杰作《歌剧魅影》(ThePhantonoftheOpera)也是一样,以下即为其中一部份。先声明,我完全没将卡斯顿?勒胡的原著考虑在内。
我的第一个谜,就是「为何魅影会栖身于歌剧院」。根据芭蕾舞教师吉瑞夫人的证词,在她小时候,巡回到城内的杂技团中有个「像怪物不像人」的人物。劳尔子爵则以「畸形」形容,但从魅影「遭业火所焚」这句话,可推知他丑陋的容貌是后天形成的。而他的头脑极其优秀,在建筑与音乐方面颇富才能,似乎是该名人物逃离杂技团,成为魅影。
但是,他在歌剧院地底的藏身处是怎么来的?毕竟依那地方的规模,不可能单凭一人之力,在不为人知的qíng况下打造出。何况,歌剧院还有好几个唯有他才晓得的机关,秘密通道便是其中之一。
以此推想,可合理假设歌剧院就是他设计的。再怎么说,他都会「为波斯王设计镜子迷宫」。当然,歌剧院另有挂名的设计师,但我的推论是,魅影在背地里cao纵对方。若歌剧院在他逃离杂技团时已存在,事qíng或许是发生在歌剧院大幅整修之际。当然,那位挂名的设计师,及知晓秘密的工地负责人,都已遭他灭口。他们的遗体肯定长眠于地下的湖底。
之后,魅影似乎连舞台上演的歌剧都想亲自cao纵。从吉瑞夫人的证词「一直支付魅影薪水」,可知他与前经理拉菲尔之间有私下jiāo易。
但是,拉菲尔为何不报警?关于这一点,顾虑一般人的眼光是合理的解释。很显然地,一旦魅影的事泄露出去,客人就不会再上歌剧院。
话虽如此,团员们似乎隐约发觉有甚么东西藏身于剧院。其中知道最多的,就是负责道具的布克与吉瑞夫人。尤其是吉瑞夫人,经理多半动不动就找她商量吧。由其后来的言行举止推论,建议经理最好不要忤逆怪人的,很可能就是她。
为这惊险的均衡状态带来微妙变化的,不用提,当然就是克里斯廷?达耶的出现。
魅影受到克里斯廷吸引的理由容后再述,他无论如何都希望她成为歌剧院的当家花旦。然而,这一点拉菲尔却没有依从。应该是说,无法依从吧。当时卡洛塔已建立起巩固的地位,即使拉菲尔身为经理,也无法突然将她从当家花旦的位置拉下。
于是,魅影展开种种骚扰。卡洛塔大叫「这座歌剧院怪事不断」,可以想见那些骚扰是相当明显的。
另一方面,魅影不断对克里斯廷进行特训,为取代当家花旦做准备。此处,我好奇的是,他们到底在哪里特训?我不相信是地下的藏身处。因为从《汉尼拔》一剧采排结束后,魅影与克里斯廷相处的qíng形推测,她是当晚才知道镜子的机关及地下的藏身处,甚至头一回直视魅影的样貌。
依我的推理,秘密特训的地点是克里斯廷父亲长眠的墓园。魅影想必也是在那里首度现身她面前,毕竟他是从十字架后方,以去世父亲派来的「音乐天使」之姿登场。话虽如此,他并未让克里斯廷明确看到自己的身影。对克里斯廷而言,墓园里的特训宛如在「梦中」。而且,正因她认为那是音乐天使,才会全心信赖他。
明明已是大人,却开口闭口「爸爸、爸爸」的,克里斯廷显然有恋父qíng结。我认为,魅影可能是凭这个弱点抓住她的心。
但是,魅影怎会想到这种手法?此时,我脑海浮现魅影的告白:「连母亲也对我厌恶到极点,叫我戴面具遮丑」。换句话说,最先让他意识到自身丑陋的是母亲,而教他戴面具遮掩的,也是母亲。
是的,魅影的内心深处亦暗藏qiáng烈的恋母qíng结。正因如此,他才能看出克里斯廷的恋父qíng结。
思索至此,魅影为何会受克里斯廷吸引,答案便显而易见,多半是她让魅影忆起母亲。魅影难道不是想从她身上寻求没能从母亲那儿得到的东西吗?
从某个角度来看,魅影其实没有长大,才会在令人毛骨悚然的藏身处放置猴子玩具。留下这个玩具消失,代表他终于不再是依恋母亲的孩子。
「脸」与面具二○○二年剧团四季《歌剧魅影》京都公演简介我还是国、高中生时,偶像歌手频繁地出现在荧光幕前。他/她们确实外貌出众,歌唱实力却不怎么值得赞许。即使如此,唱出畅销歌、获得成功的他们,被问到将来想从事甚么活动时,都是这么回答的:
「我想挑战演戏或音乐剧。」
那大概是我初次看到、听到「音乐剧」一词。不知何谓音乐剧的我,把音乐剧的程度和他们的歌唱实力及演技画上等号,将音乐剧理解为「没甚么大不了的秀」。
日本人,尤其是日本男xing,对观赏舞台剧感兴趣的原本就很少。身为一般日本人的我,在二十好几岁前也从未看过舞台剧,一直对音乐剧怀抱错误的认识。
这样的我会看起音乐剧,是有原因的。二十七岁时成为作家,写几部作品后,我便陷入瓶颈。主要是身为作家的背景太薄弱,只晓得学生和上班族的生活是怎么回事,也难怪题材受限。有一天,我下定决心,往后甚么事都要留意、甚么事都要感到好奇,严禁推托没兴趣。
光说不练可不行,我打算以过去从不感兴趣的事当创作题材,于是选择古典芭蕾。我去采访芭蕾舞团,向芭蕾大师请益,一听说有公演,即使有些远也去观赏。一开始虽是硬bī自己,不久就渐渐研究出兴趣。最后,我感兴趣的对象便扩大到所有的舞台艺术。
这时,《歌剧魅影》上演,是我一向没好感的音乐剧。但是,既然禁止自己先入为主地讨厌,加上对舞台艺术产生兴趣,我认为不能不看。究竟会看到怎样的风貌呢?我怀着既期待又害怕的心qíng,前往位于日比谷的日生剧场。
在那里,我遇见到一生难得几回有的邂逅,《歌剧魅影》太棒了。我错误的认知,遭开演几分钟后造访的冲击(看过的人当然明白我指的是甚么)一举打碎,接着我便为惊喜淹没。歌曲、戏剧、演出、音乐、美术,在在无可挑剔,真是一场完美的娱乐盛宴。
连续数日,我的亢奋依旧,非常想再看一次。于是我跑了好几趟日生剧场,却怎么看都不厌倦,每到剧场一次,就想着下次。随着公演地点更换,我也一路跟往大阪及名古屋。其实,几年前我曾到加拿大,听闻温哥华正在上演《歌剧魅影》,便立刻去看。我也不记得至今到底看了多少次。
据作家赤川次郎先生说,音乐剧入门者的第一出戏若是《歌剧魅影》,实在非常幸运。出色的音乐剧虽多,但就各方面均有可看之处的观点而言,没有其他作品可与《歌剧魅影》相比。继《歌剧魅影》后,我也看各式音乐剧,并学会如何欣赏各部作品的优点,但仍忍不住思索,倘使接触作品的顺序不同,会有甚么结果?我指的不是作品的优劣,《歌剧魅影》有一种魅力,无论是老戏迷还是入门者,都会为之着迷。
二○○一年,我前往仙台观赏。听说今后将增加在地方都市的公演,如此jīng采的娱乐只有大都市看得到未免太可惜,我真想为剧团四季英明的决定鼓掌。
二○○二年,《歌剧魅影》前进京都。得知这个消息,我在庆幸的同时,也觉得有些不甘。因为我是大阪人,京都是学生时代经常约会的地点。那时要是有上演《歌剧魅影》,就能安排十分帅气又知xing的约会。
当然,京都有数不尽的可看之处,且无一不是美不胜收,但这些美都建立在排除西洋文化的基础上。而堪称西洋文化代表的音乐剧来到此处,会擦出甚么火花?我心底不禁有些期待。
让我稍微提一提内容。这部作品如宣传板所示,是关于「面具」的故事。但是,其中描绘的并非仅有魅影戴的面具。若说是倾注心血刻画其他出场人物所戴的无形面具,也就是「脸」,亦不为过吧。
女主角私会魅影,学习歌唱。由于有一张不愿示人的「脸」,才会产生悲剧。她的qíng人基于对魅影的愤怒,不得不撕下贵公子的「脸」。歌剧院的前任老板明知魅影的存在,却将剧场卖掉,及早脱身。新老板对艺术的喜好不过是表面的「脸」,只要能赚钱,即便是八卦消息亦来者不拒。因自己受到怠慢轻视而狂怒的当家花旦、明知真相却保持沉默的芭蕾舞教师,每个人都戴「脸」这张面具。
面具原就是用来隐藏脸的东西。戴上面具,没人会认出我们的真实面貌,没人会看穿我们真正的心声。别知道不该知道的事,人才能活得踏实,第二幕一开头的〈化妆舞会〉也唱出这样的心qíng。
然而,人类懂得视qíng况运用不同的「脸」。事实上,这比戴面具更糟。我们无法从面具中看出任何端倪,却经常因「脸」读取错误的讯息。
这么一想,在本剧中唯一不断真心以对的,便只有魅影一人。因为他没有骗人的「脸」。一向为「脸」饱受折磨的他,放弃了脸,摸索生存之道。前半部有一幕是女主角揭开他的面具,但他之所以大怒,并不是有人看见他不yù隐藏的容貌,而是他不愿忆起想忘却的事。
每次观赏本剧,我都不禁慨叹,「脸」真是可怕。不光是美丑的问题,对人类而言,那是武器,也是堡垒。正因明白这一点,最后才会忍不住心疼残忍的魅影吧。
写得有些长篇大论了。欣赏这部作品,不需要多说。只要敞开心胸,享受目不暇给的迷人世界即可。
我确信,《歌剧魅影》将暂时成为京都的「脸」。
世上独一无二的齿轮剧团四季会报杂志《LaHarpe》二○○五年十二月号《歌舞在线》(AChorusLine)讲的是甄选演员的故事。名为札克的导演,要选出在新歌舞剧中的合唱舞者。札克直到中途才会现身,在此之前,只会从我们观众身后发声。他说话的对象,是在舞台上一字排开的十七名男女,一群留到甄选最后阶段的舞者。他们在札克的问话下,谈起自己的故事。
直到最后,观众依旧不清楚札克的新音乐剧是部甚么风貌的作品。但是,我看着《歌舞在线》,感觉到制作舞台的过程和制作物品的过程一模一样。这里指的「物品」,我联想到的是钟表──不是石英之类的电子表,而是装满细小齿轮的老旧机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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