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前者有生命之虞,后者可能使自己身败名裂。
蓦然,他想起今年chūn节去豫园城隍庙烧香的时候,一位算命者对他说的话:“这位先生,请恕我冒昧,今年你怕有大难临头,想避开的话必须作出一些牺牲,放弃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陈馆长豁然开朗,他决定了。放弃什么?无非是名利这些身外之物。
同样是脱光,也有不同的脱法,他是S美术馆的馆长,艺术圈内颇有声望的专家,德高望重的学者,可不能象一个行为艺术家那样胡来,他不是毕加索,不是李敖,他们在大庭广众脱光,会引来满堂喝彩,说不定还能捞一笔全球转播费呢。
思前想后,陈馆长想到了装疯。在所有的脱光里,这是安全系数最大的,或者说,是最不会招徕非议的,相反会有很多的同qíng。
“天哪,陈馆长他真的疯了吗?”
“如果不疯,怎么会做出这种事qíng?”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昨天还是好好的。”
“陈馆长真是可怜,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我们当初真该为他多做一些事qíng,帮他分忧才对呀。”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从luǒ奔那一刻起,幸灾乐祸的人远远超过同qíng者。师生恋、绿帽子、同xing恋、露yín癖,甚至骂他是GAY,各种谣言铺天盖地,几乎从每一张嘴里都能说出一套崭新的版本来。
老婆向法院诉请离婚,儿子跟后妈打官司,银行保险柜被开箱清点,所有珍藏公开拍卖,如今的他,房子没了,汽车没了,存款没了,名誉扫地,如婴儿般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向他伸出援手的,居然是他的huáng脸婆前妻(第一任的),她几次去疯人院看他,把外面的流言蜚语,家中的风云突变,统统告诉了他。
“病qíng”趋于稳定的陈馆长,终于获准离开疯人院,却已无家可归,四十一枝花的第二任前妻早就有了新的追求者,是开装潢公司的安徽人,帮她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陈馆长的那间书房被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了视听室,装上了发烧级的音响与家庭影院。
陈馆长暂时住在第一任前妻家里,睡的是沙发chuáng,他实在不好意思往她的卧室里钻。几经周折,陈馆长从拍卖行打听到杜咬凤家的地址,于是登门拜访。
住在疯人院的那段日子里,陈馆长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Zoe,会不会确有其人?
如果确有其人,那末,很可能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就是说她已经去世了,她的灵魂或者说鬼魂附在这幅画上,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这幅画是在S美术馆二楼C展区出现的,时间是M先生个人画展的最后一天的中午,这个日子,是她从yīn间回归世间的日子,也可以说是她的另一个“生日”,这个日子一定有特殊意义。
征得杜咬凤的同意后,陈馆长除去保护封套,重新欣赏了这幅画。
新的问题出现在陈馆长的脑海里,这个女人以这种特殊的形式返回这个世界,究竟有何动机?一轮接一轮的死亡游戏,她是以杀人为乐趣,还是另有所图?
“陈馆长……”阿壶小声地问,“我发现这幅画总会不停地朝右倾斜,即使挂两个钩子,仍然如此,这是为什么?”
陈馆长指着画上反问:“你看她,在画中的左边还是右边?”
画的左边是诊疗椅,右边是窗台,戴口罩的Zoe坐在窗台上。
“当然是右边。”
“你已经给了答案,她的鬼魂就附在画的右半边,难免会产生一些重量。”
“看来她的轻功还没练到家……”阿壶幽默了一句,可惜无人接招。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鬼魂面对面。”诺诺发着感慨。
“岂止是面对面,几乎是擦肩而过。”阿壶更正道。
在回答阿壶的同时,陈馆长忽然有了一种全新的感悟:今天,我们四个幸存者坐在这里热烈讨论,相互沟通,这就是她的目的。
我们四个人接下来要做的事qíng,正是她所期望的。
她在引导我们。
第六章:诊所
1
四个人的会议,从上午一直开到下午,午餐是叫的外卖。
随着探讨的深入,几大问题开始浮出水面。
首先,关于那条短信——“你们终于看见了我的luǒ体,从现在起十二小时内,你必须公开展示你的luǒ体,否则将厄运临头。”这其中的“你们”究竟指谁?既可以理解为所有的目击者,包括死去的许国光、三文、汪总,还有浦宏鸣探员和他的助手小宋,也包括这四位幸存者,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泛指,在Zoe生前,她身边的人,朋友、家人、同事……
还有,“终于”这个词有点怪诞,听起来好象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成天幻想着、迫不及待地希望看到Zoe的luǒ体,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其次,关于画中这位中国女子,Zoe无疑是她的英文名字,那她的中文名字是什么?
杜咬凤提出,英文名字叫Zoe的女孩子并不多见,不象Jenny(珍妮)、Vivian(维维安)、Mary(玛丽)、Shirley(雪莉)、Monica(莫妮卡)、Anna(安娜)那样泛滥成灾,几乎每一幢商务楼里都有好几个叫同一英文名字的女孩子。
第三,关于这幅油画《窗台上的Zoe》,陈馆长认为,它很有可能真的存在,就是说,确实有这样一幅油画。
陈馆长的观点招徕了三人的反对声,理由是一致的,Zoe的鬼魂附在画布上,才产生了类似于一幅油画的视觉效果,当Zoe离开的时候,画布上一片空白,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因此,这幅油画根本不存在,只是ròu眼的错觉。
“不,不,请你们耐心一点。”
陈馆长咽了口唾沫,滋润gān燥的喉咙,还是不管用,只好拿起他并不爱喝的百事可乐,饮了一口。
“我的意思是,有过这样一幅油画,听清楚,是‘有过’,这幅画曾经存在,不过现在消失了,不见了,用绘画的专业眼光来评判,这幅画的技巧相当出色,作者至少有十几年以上的绘画功力,而我们的Zoe仅仅是一名牙医,她哪儿来这么好的绘画技巧?”
“这种事很难说的……”阿壶嘟哝着。
“也许人在生前做不到的事qíng,死后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生前是医生,死后就变成了运动员、艺术家、大律师什么的。”
阿壶的话也有道理,身为弱女子的Zoe,哪能轻而易举杀死五个身qiáng力壮的男人?其中包括两个警察。
杜咬凤觉得,这样的争论并无多大意义,这幅画曾经有过也好,仅仅是视觉假象也好,都无关紧要,不妨作为一条线索去查一查,如果象陈馆长所说,曾经有过这样一幅画,那么一定还有人见过这幅画,顺着这条线索,就可以找到画的原作者,他一定认识Zoe,因为Zoe是他笔下的模特,可以从他口中了解Zoe生前的qíng况。
陈馆长自告奋勇承担了这项任务,他的设想是,先用数码相机把画拍摄下来,通过他的朋友,放在专门的艺术品网站上,广泛征集线索。
就在他们展开热烈讨论的时候,《窗台上的Zoe》安静地肃立在客厅一角,露在口罩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们。
2
数码相机的拍摄效果让陈馆长沮丧,什么也拍不到,他拍着脑袋失望地说:“唉,我怎么忘了?鬼魂是不上照的。”
在疯人院里的时候,他从图书馆里找到了两本有关鬼学的书籍,潜心研究起来,掌握了两条基本常识:午夜十二点乃是一天中鬼气最重的时候。
胶片、磁带、录影带之类,对鬼都不起作用,无法记录它的存在。
当时,陈馆长在观看美术馆二楼C展区的监控录像时,的确从录像上看到了这幅画挂在墙上,这又如何解释呢?
如果当时陈馆长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画布,肯定大吃一惊,进而对这幅画产生怀疑,还会把它从书房里搬出去,那样就会影响到事qíng的整个进程。
由此可见,画中的Zoe可以自由地掌控这一切,这个戴着口罩坐在窗台上的女牙医,丝毫不显山露水。
陈馆长想起了《午夜凶铃》里的贞子,贞子可以将脑中的意念转换成影像,投she在一盘录像带上,其“功力”之大可想而知,现在看来Zoe与贞子不相上下,如果进行一场“中日鬼魂大赛”,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看来只有一种笨办法,把这幅画完整地临摹下来,然后拍照,再放到网上。
陈馆长找来一名美术学院油画系的大学生,对方谢绝了陈馆长支付的酬金,免费临摹,一定是陈馆长的声望镇住了他。
临摹工作进行了数天,工作室就是诺诺的房间,每当中午之前,陈馆长就把学生从楼上叫下来吃午饭,弄得学生很感动,餐餐这么准时,陈馆长一定很讲究养生之道。
这几天里,杜咬凤、诺诺和阿壶都没闲着,兵分两路,各忙各的。
通过“中国移动”上海公司,杜咬凤在查找13901673693这个手机号码的主人,如果这个号码是Zoe生前使用的,就能得到她的真实姓名,包括她家的地址,这是每月帐单投寄必需的。
通过内部关系,没费多大周折,杜咬凤得到了一份电脑打印的帐单,帐单上的用户名叫“洪本涛”,象男的,地址是浦东新区德州路273弄8号404室。
德州新村是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住宅区,那时候都叫新村,不象现在统称为小区,房子是清一色的六层高,象火柴盒一样,一排连一排,有人戏称为兵营。兵营每层有四户,分直套与横套两种,横套的缺点是,厨房的窗户对着走廊,凡是从走廊经过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闻到甚至看到厨房里正在烧的什么菜,缺乏隐秘xing,而直套只有一扇门对着走廊,门口还有半平方的小空间,可以摆个简易鞋柜,当然不能摆什么名牌鞋,否则一眨眼就不翼而飞,气得你跳脚骂娘又无可奈何。
404室是直套,门口满是灰尘,敲门的时候,杜咬凤就预感到里面没有住户。
果然,敲了半天,出来开门的是隔壁403室的一位阿婆,她朝杜咬凤摆摆手,用宁波口音说:“别敲了,里面没有人住的,空关有一年多了。”
“阿婆,里面住的人是不是姓洪?叫洪本涛。”杜咬凤试探地问。
阿婆摇了摇头:“叫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是个年轻人,有三十多岁吧。”
手机号码的主人不是Zoe,这一点是肯定的,至于她为什么会使用别人的号码发送短信,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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