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1_冶文彪【完结】(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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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去送伞?父亲是出去赌,后母气恨得要死,绝不会去送伞,恐怕是去责骂父亲。于是他冒着雨偷偷跟了出去,跟到虹桥桥根,他望见后母刚走到桥中央,迎面来了个人,是父亲。父亲似乎说了两句话,雨声太大,听不清楚。随后父亲趴到桥栏上呕吐。可就在这时,后母手中的灯笼掉到了地上,灯光被雨浇灭那一瞬,他看到后母拽住父亲的腿,把父亲往河里推搡!

  他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拼力睁着眼望着,对岸酒店里还有几盏灯亮着,大雨微光中,隐约看见一个黑影从桥栏上坠落,跌进了河水中。他忘了一切,纵身跳进了水中。生长在汴河岸边,他自小就在水里玩,水xing很熟,他估计着父亲落水冲走的位置,拼力游向河中央,不住伸手摸寻父亲。

  竟被他估计准了,右手碰到了一个东西,是身体、衣襟!

  他忙伸手去抓,但水势太急,只抓住了一串硬物,是钥匙。他右手死命攥紧那串钥匙,左手随即去抓父亲身子,却只摸到了父亲的腿,太滑,没能抓住。右手被钥匙绳勒得生疼,他咬着牙死命拽住,想往回拉。可一用力,手中忽然一松,钥匙绳扯断了,他惊喊了一声,猛地呛到了水,等要再去摸寻时,父亲早已不知被冲到了哪里。他自己也被急流冲向下游,这时才发觉自己恐怕也要死掉,求生之念猛地涌起,他忙把那串钥匙咬在嘴里,拼力向岸边游去,幸而上游冲下一根大树,他攀住树枝借着力,才费力游到了岸边。

  上了岸,他攥着那串钥匙,望着大雨漆黑的河面,号啕大哭。

  哭得再哭不出来,他才湿淋淋往回走,幸好他卧房的窗还开着,他就从那里悄悄爬进去,把湿衣裳脱下来晾在椅背上,摸黑钻进了被窝,后娘并没有发觉。

  那年,他七岁。

  彭嘴儿回去想了一夜,总算想好了一套主意。

  康潜已经死了,他其实可以正正当当把chūn惜娶过来,不过chūn惜的双亲仍在,他们当年嘲笑过彭嘴儿,这次未必就能答应。妥当起见,还是带着chūn惜去他乡为好,只是得有些钱做底。

  可急切之中到哪里去找钱?为了chūn惜,这次就算杀人越货也得去做。

  武家兄弟香袋里的东西还在他手里,除了珠子,那对已经烂臭的耳朵也非同小可,向他们勒要一点钱,应该不难。他想到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典故,鲁膀子就经常趁船上客人不留意,偷拿客人带来的酒ròu塞到船板下面,可以用这个法子把武家兄弟的钱骗到手。

  只是这个法子得有个帮手才成,他先想到弟弟彭针儿,但弟弟一向贪滑,得的钱至少得分去一半。随即他又想到饽哥,那后生老实好哄,而且身子瘦小些,好藏在船舱下面。他若是肯一起逃走,做什么还能打个帮手,好使唤。

  只是——若是他不肯呢?

  彭嘴儿想起来有两次经过梁家鞍马店时,曾见饽哥偷偷给那店里的使女送东西、暗传qíng,和自己当年去chūn惜店里买饼无异。为了中意的女孩儿,后生无论什么都肯gān。

  于是第二天,他先在自己房里写好一封密信,假意去提水,经过武家后门时,见两边无人,便将信塞进了门fèng。

  而后,他便去了东水门外寻饽哥,找了一圈,在汴河北街找见了饽哥。

  “饽哥,我又有件好事找你商议。”

  “什么好事?”

  “娶亲。”

  “娶亲?”

  “你想不想娶梁家鞍马店的那个小姑娘?”

  饽哥顿时红了脸。

  “但我告诉你——你娶不到她。”

  饽哥立时愕然。

  彭嘴儿便把自己当年求娶chūn惜不成,后来重遇,昨晚逃走的事qíng讲给了饽哥听,说得自己都流出泪来,他用袖子擦掉眼泪,才深叹道:“你老哥哥我花了十来年才终于如愿,这苦头你不必去尝。现今有个法子让你立即就能娶到小韭姑娘——”

  饽哥听了勒索武家兄弟的计谋后,果然有些犹豫。

  彭嘴儿忙道:“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小韭姑娘着想,你知道昨晚chūn惜跟我说了什么?她说她当年就想嫁我,可只能听父母安排嫁给那个闷头,白白受了这几年苦楚。你那小韭姑娘也一样,她父母怎么肯把她嫁给个卖饼郎?”

  饽哥犯愁道:“小韭若不肯跟我走呢?”

  “这个包在老哥哥身上,我去替你说。”

  饽哥再无话说,害着羞点了点头。

  彭嘴儿便叫着饽哥一起去梁家鞍马店,正巧见小韭提着篮子去买东西,他便走上前,笑呵呵叫住:“小韭姑娘。”

  小韭回头看着他,有些纳闷,随即望见后面的饽哥,越发诧异。

  “我们有件事跟你说,这里不太方便,我们去那边——”

  小韭茫茫然跟着他们来到街边墙下。

  彭嘴儿笑着问道:“小韭姑娘,你愿不愿意嫁给饽哥?”

  小韭先是一愣,随即羞红了小脸,低下头,双手抓着篮子晃来晃去,不答言。

  彭嘴儿见饽哥也又红了脸,笑道:“看来是愿意。是不是,小韭姑娘?”

  小韭仍低着头,小声说:“他又没请人去我家说媒。”

  彭嘴儿忙道:“就算请了媒人,也不中用——我给你说件事——”

  小韭忙抬起头,彭嘴儿又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说到动qíng处,不由得又流下泪来。

  小韭听了后,也红了眼圈,说:“我爹也说过,若是乡里,至少要给我找个四等户,若是城里,也得八等户以上的人家。”

  彭嘴儿忙道:“全天下都是这样。你们从今天起就死了心吧。除非听我的主意——”

  “什么主意?”小韭忙问。

  “咱们一起逃走。两家人到外乡找个地方,一起安安生生地过。你若不愿意,那就让你爹娘给你找个人家,让那汉子成天打骂。”

  “我爹就成天打骂我娘。”小韭眼圈又红了。

  “你看是不是?这天底下你若再想找一个饽哥这样实诚的人,难!”

  “那我跟你们走……”

  于是小韭回到鞍马店,向店主告了假。彭嘴儿带着她买了些吃食,一起来到五丈河下游的河湾,找见鲁膀子的船。

  chūn惜母子和鲁膀子夫妇都坐在船舱里,彭嘴儿一眼看到chūn惜,容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秀美,他甚至不敢直视,小心笑了笑。chūn惜则望着他,微微笑着,全然没有井边偷会时的局促紧张。

  彭嘴儿还有事qíng得办,不敢久留,把小韭jiāo给他们,没敢透露勒索武家的事,只简要说了几句,便匆匆赶回小横桥。

  他知道一家银铺暗地里在做假银,就去买了两锭仿制今年新银的假银铤。天黑下来后,他从弟弟彭针儿的药箱里偷了片药膏贴在脸上,才去找到艄公老huáng家,jiāo了订金,租下他的小篷船。

  而后,他找到等在附近的饽哥,把假银铤jiāo给他。等夜深后,看着饽哥钻进了老huáng的船舱底下。

  第二天,彭嘴儿一直留在家里,窥探隔壁的qíng形。果然如他所料,武家兄弟、康游和官府公人全都在岸上监视着那只船,中间并没有去船舱里查看过。直到傍晚,艄公老huáng来划走了船,他才放了心,装好那颗珠子,又去探了探康游的口风,饽哥应该是得手了,他便赶往五丈河下游河湾。

  等他赶到那片河湾,天已经黑了。他昨天已经告诉鲁膀子,今晚可以把船灯点亮,饽哥万一早到,好寻到这只船。这时,远远就望见了一盏灯光,鲁膀子已经将船划到了河湾。

  他高高兴兴上了船,chūn惜揽着栋儿,和小韭坐在一边,鲁膀子的媳妇阿葱则坐在另一边,小小的舱中挤得满满当当。

  他笑着对chūn惜说:“饽哥随后就到,他来了咱们就走。”

  chūn惜望着他笑着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温柔依顺。从没有哪个女子这样望过他,让他心里一阵醉,一阵痒,一阵慰足。

  栋儿却问道:“娘,爹不跟咱们一起去?”

  chūn惜刚低低应答了一声,船外岸上忽然有人叫起来,是康游。

  饽哥揣着两锭银铤,沿着漆黑河岸,尽力往东边跑去。

  想着马上便可以和小韭一起远走他乡,他心里极欢喜又有些怕,这一天盼了许久,根本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他又想到自己的父亲,父亲的脸已经记不得了,但父亲那双手记得很真,摸着他的头,又厚实又暖和。他心里默默说:爹,我给你报仇了。

  那天,他把从康潜那里接到的香袋jiāo给后母后,扛着饼笼继续去卖饼。他跑到花百里锦坊,用私攒的钱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香袋。回来时,又见到买gān果的刘小肘,想起香袋里的那双耳朵,便买了一饼柿膏儿,撕成两半,用油纸包住塞进香袋里。走到虹桥北街,见卖药的彭针儿,向他买了一大颗润肺的药丸,也装进香袋。他把饼笼寄放到一个认得的食店里,绕道从背街回到家里,见四周无人,才进了门,从chuáng下墙dòng里取出父亲的那串钥匙,到后母房中打开柜子和小盒子,换掉了香袋,他见盒子里还有一块旧银,随即生出一个念头,便拿走了那块银子,又去找了一根长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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