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梦_陈娟【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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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丽兰随着马雪琴走到科长办公室门口,马雪琴喊“报告!”

  “进来!”

  马雪琴推开房门,李丽兰随地进去,只见房间里有三个人:一个男的,两个女的。上首办公桌坐着办事员杨玉琼,就是昨晚送衣服给她的女警官;下首另外一张桌子,坐着助理员柳素贞,就是昨天晚上在秦淮饭店特等四十四号房间里戴着手铐、自认窃犯的范朝霞。这两个女的,李丽兰都曾经接触过。她们各据一张桌子,桌面上放着纸笔,准备以双重的口供笔录,她预感到案qíng的严重xing。中间那个男的,约二十五、六岁,身材很高,穿着一套崭新的咖啡色带条纹哔叽西装,足着黑皮鞋,梳着波làng式的头发,风流潇洒,态度悠闲。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一望便知是全局“王牌”--她的劲敌。她对他有点面熟,但一时也记不起来了。

  在这一瞥之间,现场的一切,尽被李丽兰摄进脑海。

  当李丽兰进来的时候,程科长顿觉眼前一亮,她那婀娜的身段,漂亮的姿色,使程科长神魂飘dàng。双方的灵感都在一刹那之间。

  马雪琴对着程科长向李丽兰介绍:“这是程科长。”

  程科长站起来,温和地请李丽兰上坐。他们相对坐下,中间只隔着一张漆得发亮的楠木矮脚茶几,相距仅仅一公尺。

  马雪琴走出后,勤务员周凌端来四杯龙井绿茶,每人一杯。这种别开生面的审问方式,使李丽兰感到意外。在第一次初审时,李丽兰已经拿捏了胜利的规律,这个规律就是qiáng硬泼辣、横冲直闯,以图速战速决。她想,银行保险提货单还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对方找不到她的真凭实据,她还可以用昨晚同样的qiáng硬泼辣方式压倒对方。但是现在时间、地点、方式都不一样,对方的战略尽量忍让,以柔克刚,使自己无法施展qiáng硬攻势。她看到两个记录员配备了双套记录,深感到案qíng的严重xing;程科长表面上似乎很客气,内心必诡诈郑重,这外松内紧,更显手腕毒辣。她想,“三曹对案,律法无qíng”,应当特别谨慎,沉着应战,先取守势,再图反攻。想到这里,她悠然冷静地坐在沙发搞上,等待着对方发问。

  “小姐,你叫李丽兰吗?”

  “对,半点不假。”对方自然的发问,李丽兰不得不答复。

  “丽兰小姐,很对不起,我们初次见面,对你的家世都不了解,可否把你的年龄和家世约略介绍一下?”程科长态度非常诚恳,使李丽兰不好意思不直言相告。

  “事无不可对人言,我那清白的家风,有什么不可告人呢?我今年二十三岁,扬州人,父亲教授,母亲讲师。抗战开始,我母亲不幸病故,父亲jīng心培养我到高中毕业。当我高中毕业那年,不幸父亲又病逝,家里生活非常困难,连父亲的尸体都无法收敛。还好有一位刘太太,她是做生意的,看我可怜,仗义帮助,把我父亲埋葬了。想不到祸不单行,丧事刚理结束,当时日本大佐的翻译官、汉jian阎云溪要qiáng迫我嫁给她。我这纯洁的身躯,岂肯让这万恶的汉jian蹂躏!于是我便弃家出走,跟着刘太太,到处做生意。”说到这里,李丽兰有点感慨。

  “那你做什么生意呢?”程科长紧接着发问。

  “跑单帮嘛!”

  “跑哪一行的买卖?”

  “专办珍贵药材。”

  “什么叫做珍贵药材?你能否说出十种药名来?”程科长希望用这个题目考倒她。

  李丽兰想,这个笑面虎心计太多,一不小心就会上他的当。幸好她有把握,便轻松流利地回答:“珍贵的药材何止十种,如人参、鹿茸、羚尖、犀角、珍珠、玛瑙、白瑞、红花、安息、龙脑,、熊胆、象胆、虎睛、鹿肾、海龙、海马、猴枣、马宝、银耳、燕窝、麝香、ròu桂、珊瑚、珊瑚、猴面茵、猫须糙、夏糙、冬虫、头顶一粒珠、九死还魂糙,以至几百年的灵芝糙、上千年的何首乌。”李丽兰念出药名,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好像真的是gān这一行的老手。

  程科长对她的临机应变的本领很佩服。他接着问:“那你走过不少的地方啰?”

  李丽兰心想,你跟我磨,我就磨下去吧。她说:“gān这一行药材生意要集天下之jīng华,不走南闯北,不东飘西dàng,就无法采购到那样多的珍品。不过这行生意,获利很厚。但我们也不是专门为了做生意,一半是想游山玩水,所到的地方,不论是奇峰异水,名胜古迹,在历史上、文学上闻名的,几乎都走遍了。”

  “真不愧行万里路,读千卷书。”程科长有意奉承。

  “读千卷书,我不敢当;行万里路,也许还谈得上。”李丽兰脸上泛起得意的神色。

  “你说的刘太太是哪里人,她现在哪里?”

  “她原籍山东青岛,家里什么人都没有。半年前已经死了。”

  “她死在哪里?”

  “死在扬州我的家里。”

  “那她有无财产在你那里?”

  “她生平疏财仗义,花钱很大,死后所剩的钱也无多了。我是她的gān女儿,替她料理丧事,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现在还gān这一行生意吗?”

  “刘太太死后,我就不gān了,年华似水,不能再为金钱而不顾青chūn,应当找个归宿。”

  李丽兰长叹一声,不胜感慨。

  “那你这一次到南京来,是为了婚姻吗?”

  “也不能这样说,找个对象谈何容易!高者不成,低者不就。我这次来京最大的目的还是游山玩水,看看名胜古迹。我走过许多地方,只是南京还没有玩过,金陵是历史上有名的‘六朝金粉’之地,不好好地浏览一番,实在辜负此生。”李丽兰呷了一口茶,显得非常自然。

  “那你这几天来一定玩过很多的地方呼,可否道出几个地名?”程科长估计她不是游山玩水,也说不出名胜来。

  “玩过的地方不少,比喻说,燕子矾、栖霞山、清凉山、jī鸣寺、凤凰台、雨花台、明故宫、中山陵、明孝陵、玄武湖、莫愁湖、夫子庙、秦淮河、北极阁、胭脂井、乌衣巷、朱雀桥等等。金陵四十景,看来也不过如此。”李丽兰对南京的熟悉,出乎程科长的意料之外。

  程科长见难不倒她,又转了话题。

  “珠江饭店也是第一流旅社,不一定比秦谁饭店差,你为什么一定要换个旅社呢?”程科长双眉一跳,语气含有挑战。

  “难道这也有可疑的地方吗?秦淮饭店在秦淮河畔,秦淮河的两岸是‘六朝金粉’的结晶,到了金陵,不近秦淮,实在有负此行。‘夜泊秦淮近酒家’,古人不是说过了嘛,这有什么不可以呢?并且它附近有朱雀桥、乌衣巷,想当年王谢之盛,而今荒凉满目,适足以吊古怀今。我想游山玩水,吊古怀今,这对法律该没有什么抵触吧!”李丽兰的话带着报复xing的讽刺。

  “真正的游山玩水,吊古怀今,这当然跟法律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恐吊非其地,又怀不测之心,那对法律就有抵触啰。想当年,东晋的王导、谢安出将入相,他们住在乌衣巷,当时有不少王侯公卿也都住在那里,那块地方可真是盛极一时。然而世事多变,而今地气转了,现在全国第一等富贵豪华之地不是在于城南的乌衣巷,而是在于城北的公馆区。李小姐,我想你不是吊古,而是怀今,你真正的兴趣不在于城南的乌衣巷,而在于城北的公馆区,你说对吗?”程科长的话针锋相对,李丽兰听着有点沉不住气了。

  “程科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并没有犯法,你为什么要一再挖苦!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你何必如此吞吞吐吐,尽兜圈子,有话直说吧!”李丽兰想用挑战的方式,迫使对方bào露意图,以求速战速决。

  “我并没有说你犯法,也许是你多心,反而yù盖弥彰吧!”程科长话中有话,但语气并不bī人。

  “什么yù盖弥彰!这两天来你简直把我当犯人看待。”李丽兰步步扣紧。

  “不,不,李小姐,你目前的一切生活都是按照客人待遇,你住的是接待室,并没有把你关在看守所里,这怎么算是犯人呢?”程科长仍然以静制动。

  “我且问你,‘生活’两字包括什么?”李丽兰bī着问。

  “生活吗,最低限度也要包括衣、食、住、行!”

  “好,我现在随便提出一点,就说‘行’字吧,关了两天,不准越房门一步,一切行动的自由全部被剥夺了,难道你对你的客人都是用这种的礼节吗?我看未必这样吧!”李丽兰完全以挑衅的口吻责问。

  “李小姐,很对不起,因为在调查阶段,不得不请你稍受委屈。”程科长照样以柔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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