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布置完毕,就听到门外嘈杂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砰砰砰的擂门声。唐太太十分沉着,她小声地对陈如骏说:“不要理他!”随手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陈如骏,对他说:“陈先生,你现在的身份就是这个!”
陈如骏接过名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军事委员会军风纪少将组长,唐振中,浙江奉化。”
唐太太说:“你现在是将军,要有将军的气魄和风度,鼓起你的勇气,大胆一点,我们是绝对胜利的。”
陈如骏是个聪明人,留过学,走过许多地方,见过世面,他领会到唐大太的意图,再看唐太太态度安定、沉着,他的胆子越发壮起来了。他把名片放进自己睡衣口袋里,对唐太太感激一笑,点点头答道:“我的救星,我绝对相信你,一切遵命!’
这时门外人声鼎沸,擂门之声如置贯耳,还夹杂着威吓谩骂的声音:“开不开,不开老子拆进去!”
唐太太对陈如骏说:“把门打开,将那批人引进来。我在卧房里对忖。你特别要注意那个老头子,不要给他溜走,其余的人不管他。要记住你目前的身份!”
门开处,这批人一窝蜂拥进来,前面是十来个打手,中间是老头子吴其祥,后面跟着两个警官。这批打手一进房间,就来一个下马威,把桌子杯盘乱摔,把椅子、衣服乱丢。唐太太心想:gān得好!
陈如骏两手cha在睡衣口袋里,纹风不动,怒目而视。
吴其样一进门就往卧房里冲,只见周秀英缩在chuáng边,脸朝里面,不由得怒火冲脑门,恶从胆边生,他气势汹汹地上前就要打她。唐太太乘其不备,转过身来,bī上两步,与吴其祥撞个满怀。吴其祥猛不防受冲撞,差点跌倒,禁不住双手抱住唐太太,以免跌下五岳朝天。
忽见镁光一闪,把房间照得如同白昼;随着清脆尖锐的声音也叫起来:“老先生,你太没有体统了,大庭广众,你敢对我人身侮rǔ,真是色胆包天!”
吴其祥心慌了,发觉自己抱住的不是周秀英,而是别的女人。只是这个女人的身段、发型,甚至睡衣的式样、颜色都和周秀英一模一样,怪自己年老眼花,认错了人!这下可闯了一场大祸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误会了,误会了,大家赶快退出去!”
其实这个时候早就只剩下他和心腹家憧吴天福两人了。原来正当老头子冲进卧房时,混在打手当中的方捷俊便走到警官旁边,悄悄告诉他们说:“不好了,不好了!我们搞错了,这里住的是将军,你看衣架上挂的军装!”
两个警官抬眼一着,只见衣架上挂着少将的军服,这一吓非同小可。他们马上见风转舵,对这批打手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们这批人gān什么的,老子揍死你们!还不赶快给我滚!”
接着拳打脚踢,把那批打手像赶鸭子一样乱打出去,自己也趁机溜走了。
qíng况突变,吴天福吓呆了。但是他还不甘心于他的失败,他认为他在暗地里曾跟踪过三次,分明是七姨太住在里面,为什么忽然会变成另一个女的呢?
吴天福这个不知进退的人简直是飞蛾投火,他站在吴其祥旁边还想辩护。吴其样看到他,怒不可遏,一个巴掌死劲地刮在他的脸上。响亮的刮声,打醒了傻头傻脑,吴天福见势不妙,抱头鼠窜而去。
老头子边骂边走,也想趁机混出门外。
“不许动!”陈如骏大声吆喝。
老头子一晃,迎面又来一个闪光,闪得他眼花缭乱。他定神一看,只见对面站着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手上拿着镁光照相机,正在对他拍照;更可恶的是这个人的背部倚在房门上,截断了他的出路。想不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吴其祥怒从心生。纸老虎避实就虚。想在这个人身上发作雄威,企图扭转危局。他恶狠狠地瞪那个人一眼,切齿唾骂道:“他妈的,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隔壁房间的旅客。”那人悠闲自得地回答。
“这关你鸟事!你有什么资格拍我的照片?你看错人啦,我吴某不是好惹的,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着,你就不知道我的厉害!”吴其祥骂着,便拉足嗓门,大声叫喊,“来人啦!来人啦!”
陈知骏抢近吴其样,一手揪住他的领口,一手照他的脸上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随手一推,推他个蹒跚,“砰”地一声,吴其样的后脑勺憧到墙上。这时他才看见对面衣架上挂着的少将军服,再看陈如骏,体格魁梧,他惊坏了。只听陈如骏悻悻怒骂:“你这狗东西,竟敢目无王法,半夜三更,率领一批土匪流氓,到我房间抢劫东西,调戏妇女。你这狗眼,也不看着我是什么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好,擒贼擒王,我不把你送到军法处,不按惩治土匪的条例枪毙你,我就不姓唐!你这无法无天的害人虫,留着有什么用,老子非揍死你不可!”陈如骏说罢,冲了过去,要想把吴其祥揍个痛快。
吴其祥吓得面青发冷汗,他瘫软在沙发旁guī缩一团,连称:“误会,误会!”
陈如骏不由分说地把他提起来,推倒在沙发上,正想动手揍他,这时隔壁那个旅客赶紧上前劝解,口称:“将军,请高抬贵手!这种人不值得跟他呕气,还是让他讲个明白,然后再揍他不迟。”
陈如骏还是不肯,正在争执的时候,唐太太走过来,温和地对如骏说:“振中,你不要和他呕气。这位先生说得不错,还是让他先说个明白,然后再处理好了。”
陈如骏听了唐太太的话,才勉qiáng松了手,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余怒未消地指着吴其祥:
“好,你说!这到底怎么解释。老子先揍个痛快,然后再送到军法处枪毙你!”
这时,唐太太很客气地问隔壁房间的旅客说:“先生,贵姓?”
那个旅客,毕恭毕敬地连口应道:“敝人姓万,小名孝通,是上海申江晚报的记者兼编辑。”说着,从口袋里拿了一张名片送给唐太太。
唐大太边看边说;“啊,你原来也是浙江奉化人,你跟唐将军还是小同乡呢!”说完随手在睡衣口袋里也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万记者。
万孝通一看,连忙恭维道:久仰,久仰,唐将军原来是军事委员会军风纪少将组长。我的家兄万道元就在唐将军部下当中校组员,常念你们的好处。”
吴其样坐在沙发边,拉长耳朵,屏息静听。听他们一问一答,双方面的身份都明白了,这下子他更加恐慌了。
他想:完了,完了!一个是军风纪少将组长,来头非凡,又是天下第一县浙江奉化人,他不是皇亲,就是国戚;一个是《中江晚报》编辑兼记者,这个更吃不消。《申江晚报》是有名的“歹报”,专门揭发人们的家庭内部秘密。尤其是报导桃色新闻,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他们舞文弄墨,加油添醋,把事件写得活灵活现,淋漓尽致,毫不关顾人家的面子和死活,够缺德的,因此有“歹报”之称。但是,它却拥有广泛的读者,销路极广。
他又想,落到“歹报”记者手里,触尽霉头。上刻他与唐太太撞个满怀,踉跄中抱住她,被他摄入镜头。这是铁的证据,不论在报纸上登出,或者在法庭上作证,两方面都吃不消的。
“那样拥抱的镜头,谁能相信我无罪呢?就是那滚滚长江水,也洗不清这个大大的误会啊!此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在上海立足做人呢?”
吴其样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愈想愈感到可怕,简直不敢再往下想,其实也没有时间让他想下去。现在他惟一的路,就是如何委曲求全,牺牲一切代价,只求能够开脱眼前的危局就算如天之福了。
吴其祥正在沉思,突然听到万记者问他“吴经理,你认得我吗?”
吴其祥端详他好久 恭敬地苦笑说;‘对不起,没会过。’
万记者冷笑一声说:“当然罗,像你这样的大老板,哪着得上一个小报的记者!”稍停一下又说:“不过你认不得我,我倒认得你。不但认得你,而目对你家庭的发展史和你个人的风流艳史都了如指掌。这就是我的职责,说通俗一点,也就是我本人的饭碗吧!”
接着,万记者又义正辞严地说:“这个人实在太不该了,今年都六十多岁了,家里已有六个姨太太还不知足,前年又娶了第七个。人家还是一个大学生,当时不肯嫁你,你便耍尽一切yīn谋诡计,设了许多圈套,才把她弄到手。其中的材料,我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你这个六旬的老翁,能娶如花似玉的大学生为妾,论理说,应该感到满足了吧!可是你却因自己的疑心,不尊重她的人格,半夜带了许多孤群狗党到这里来,gān尽抢抄打砸之能事。更可恨的,你见色而起yín心,看到唐太太漂亮,居然色胆包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一切向前qiáng抱,对唐太太猥亵,进行人身侮rǔ。你想想看,大上海这个地方,能容许你这样目无国法的荒唐行为吗?而且唐将军还是执行军风纪的负责人,能容许你对他夫人的侮rǔ吗?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想想,唐将军能够放过你吗?我认为唐将军毕竟是一个有地位、有学问、有修养的大人物,否则一枪就把你gān倒,先新后奏。难道还会冤枉你吗?现场的家具,东倒西歪,遍地都是玻璃碎片,许多衣服丢散满地,这难道不是砸抢的有力证据吗?对女人的人身侮rǔ,活灵活现的镜头,都摄在我的底片里面,证据确凿,难道还有什么可分辩的吗?好罗,你现在什么条件都够了。在法律面前,我能够提供可靠的证据;在报纸上,我能够刊登出最jīng彩的镜头。这是对你一生万恶jianyín史的彻底大清算,天网恢恢,咎由自取,怪着谁来?我能够摄到这个难得的镜头,也是采访史上的幸遇,估计明天本报的出版量可以平添二十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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