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严宋倒是一下想起来,严小莫说得没错,虽然这次李老道不是因了百两huáng金而来,但确实是令有所需,所以才分文未取地跟着严小莫一同来了庄子。
不过那样东西么,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区区一卷百多年前祖上传下来的旧画卷而已,实在是同原本要价的百两huáng金相比根本无法比拟,所以,严宋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此时经严小莫提醒方才想起来,但即便如此,也总觉得就为此而要去刻意隐瞒李老道的死,仍是不妥。
因而沉吟着没有搭腔,严小莫见状倒也识趣,轻轻告退了声便预备离开,好让一宿没睡的严宋好好休息一阵。但谁知人刚走到门口,忽听外头一阵混乱,似有人在尖叫着什么一路奔来,这他一颗心扑通的下就悬了起来。
隐隐预感到可能要出大事,果然不多片刻,外间堂屋处那扇门砰砰一阵急响,随即有老婆子在外头叫救命般哭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少爷出事了!少爷出事了!!”
少爷出事了。
自严家庄出事以来,严小莫顶顶害怕也顶不愿听到的就是这几个字。
当即一路扶着严宋跌跌撞撞奔至严嘉玉的住处,到门口,年过六十的严宋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却无论如何不肯在门口缓上一缓,因为门前那些丫鬟婆子的神色让他惊得手脚冰凉。
严小莫也被眼前所见给吓坏了。那些丫鬟婆子原都是隔壁屋轮流伺候那些病瘫者的,个个腰圆膀粗,身qiáng力壮。此时一个个却都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满头满身的汗,同眼泪水合在一起啪嗒嗒直往地上掉,瘫坐在地上仿佛虚脱又极其惊惶地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见到严宋到来,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只纷纷爬下台阶哭哭啼啼地扯住严宋的衣角,一边回头朝屋子里指去。
这么副qíng形,里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严小莫用力咬了咬嘴唇正想问,却随即听见里头啊的声传来一阵仿佛野shòu般的嚎叫。
突兀间把他给吓得一跳,正下意识要朝严宋身后躲,便听见里头紧跟着响起几个婆子的哭叫声:“少爷!不要动啊少爷!求求你不要动啊少爷……”
“阿玉!”见状严宋一把推开严小莫,蹬蹬几步到门前抬脚猛一下踹开房门便朝里头冲了进去。严小莫刚跟着进屋,一眼见到里头的qíng形,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险些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但随即见到严宋的身体晃了晃一头朝地上栽到,忙提了口气急急扑上前,在他倒地瞬间一把将他抱住。“老爷!”一边叫一边拖着他朝后退,退到门口处抬头朝上看,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跌了出来:“……少爷……少爷啊……”
少爷严嘉玉原本是多英俊潇洒的一个书生。
都说是潘安转世,现如今,却像个活鬼似的,赤身luǒ体披头散发地站在他的chuáng上,一边从嘴里发出一阵阵野shòu似的嚎叫,一边用力地在chuáng上跳来跳去,朝着头顶上方那根粗大的悬梁时不时发出阵粗噶的大笑。
几天几夜粒米未进让他身体看上去就像层皮裹着一堆骨头,明明赢弱得一碰就倒,却不知此时究竟哪里来那样大的力气,不仅令几个粗壮的婆子完全无法将他按倒在chuáng上,还一狠劲抓着其中一人就朝地上甩,甩得那人当场就昏了过去。
于是他笑得更欢了,一边笑,一边却有鲜红的血沿着他牙齿fèng往下淌,一股连着一股,将他胸口前染得一片通红。见状严小莫放下手里急火攻心得晕了过去的严宋,冲到chuáng前一把将他细细的胳膊使劲扯住:“少爷!我是小莫啊少爷!你醒醒不要再动了啊少爷!!”
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在几天几夜粒米不进的qíng形下还能如此恣意地耗费自己的体力,所以严小莫深知,他少爷现下这般疯狂,断不是因为身体有所好转。
那些狠劲会要了他的命。
果不其然,就在他刚刚将话说完的瞬间,严嘉玉手臂咔嗒一声脆响,自关节处一下子便断了!断了的那一截手臂摇摇晃晃捏在严小莫的手里,又细又软,直把他吓得一叠声尖叫。当即啥也不顾得了,只一把将它用力甩开蹬蹬磴连退数步,转身想逃,不料一脚绊在地上那昏倒的老妈子身上,身子一斜,便直直朝前跌了过去。
一头撞在正前方的墙壁上,痛得严小莫险些背过气去。
“少爷……”当下不由哇的哭了一声,却又赶紧忍住了用力擦了擦眼泪。
这当口忽然感到脖子后一阵风chuī过,正待转身去看,一回头却蓦地见到他少爷正抬着头笑嘻嘻在他身后站着。
这叫严小莫一下子便呆住了手脚。
满嘴的血让严嘉玉看来俨然似个厉鬼。明明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伸手的速度却快得仿佛闪电,就在他身后那些婆子意识到不对尖叫着朝他俩冲来的当口,他手指已扣在了严小莫的脖子上,咔的声用力,严小莫舌头一下子就从嘴里伸了出来。即刻两眼也随之翻起,一瞬间只有出气的份,哪里还能有气进得来,不消片刻两腿一蹬,整个魂眼见着便是就此要出窍了。
幸而就在这当口,突然啪的声脆响,严小莫头顶心上狠狠地被挨了一巴掌。
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可是一口救命的气却也因此而从嘴外面冲进了喉咙里,又以最快的速度从喉咙钻进了肺。
而严嘉玉那五根如同铁箍般紧扣在严小莫脖子上的手指,也在那瞬间松了开来,他整个人仿佛因此而一震,随即,原本充斥在脸上一股剧烈的bào戾一下子消失了,他张大了嘴呆呆站在原地,随后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猛地抓住了肩膀轻轻一甩,便如脱线风筝般被甩回了他的chuáng上。
“少爷!”见此qíng形,纵然刚才差点丧命于他之手,严小莫仍是本能地一声惊叫,朝着chuáng边奔了过去。
但没跑两步一下子停了下来。
几乎是立时便要朝后退,可是两腿一拧反而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他瞪大了眼睛望着chuáng边突兀出现的那道身影,惊到极点又骇到极点,于是反而如同根木头般全然无法动弹。只一个劲地喘着粗气,在那人冷冷扫向自己的那双磷火般闪着幽光的眼眸中,像只筛子似的喀拉拉一阵剧烈颤抖了起来:“妖……怪……妖怪……妖怪啊!!!!”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12
“你这孩子好生无理,哪有把三番五次救你xing命的恩人口口声声叫做妖怪的。” 门外有人边进来边道。
严小莫哆嗦着朝后看了眼,不出所料,既然那银发妖怪在此地,这个人果然也在这里。
他就是那个被李老道称作妖孽,并在罗口镇的土地庙被李老道施法撵走的年轻书生。身后远远追来了跑得气喘吁吁的老刘头,他脸涨得通红,一边指着书生一边朝他大叫:“你们怎么进来的!你……你们怎么进来的!!快给我把他们两个撵出去!!”
周围婆子丫鬟为了少爷都早已经耗尽了力气,却哪里还有人能听他使唤,只有严小莫哭着道:“老爹莫喊了,他们是妖,岂是门墙能挡住,说撵便能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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