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成群的学生从校舍旁边的铁楼梯上下来,涌到道路上,正好和元子走对面,元子看着成群的学生心想,对桥田来说,这一个个学生,简直就是一块块的金子。
一楼汽车库的正面是传达室,警卫人员坐在窗口处,看到元子走近过来,从椅子上欠起身来注视着。今天,元子身着素淡的西服,一手拎着手提包,那打扮宛如保险公司的宣传员。
元子说明了来意,警卫人员给她打电话联系后,一放下受话器就改变了态度,恭恭敬敬地说:“请从那个楼梯上去吧!”那是一个铺着地毯的楼梯。
元子上到二楼尽头,有位二十四、五岁的女办事员迎了上来。她带着元子从铺着火红地毯的走廊上走到尽头一个房间,轻轻敲敲门,随着里面的应答声,女办事员把元子接进了房间。
眨眼之间,元子看到的是装饰豪华的宽敞房间,桌子也大方。明亮的阳光通过窗口撒满了室内,看上去,仿佛这个房间本身发出来的光。
桥田常雄从大桌子的中央抬起他那粗短的脖子,在他那扁平的脸上,镶嵌着两颗凹陷的圆眼球,在一瞬间,目不转睛地盯着进来的元子,那锐利的表qíng,颇有一番盛气凌人的架势。
但是,他那严峻的表qíng,一会儿又变成了柔和的微笑,他那矮矬的个头、隆起的肩膀、油桶般的身躯站了起来,从大桌子的一端转过去,走近元子面前来。
“哎呀,老板娘,好久没见啦!”他的语气和平时一样。
“好久没见啦!”元子哈腰寒暄。
“刚才在电话上冒犯您啦!”
“哪里,哪里,快请这边坐。”
离大桌前面稍隔一点距离,放着一张桌子,桥田朝那张桌子伸出手掌,向元子示意了一下。那是一张长桌子,两侧各摆着四把椅子,既供来客用,也备召开小型会议使。
在桥田的示意下,元子走近那张桌子坐在椅子上。桥田那肥胖的身躯也扑通一声,落进对面椅子里,两腿叉开,双手搭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显示出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
“您现在不忙吗?”
大桌面上的文件有的堆在那里,有的翻开着,连点空隙都没有。
“唉呀,乱糟糟的事务一桩接一桩,始终没有个完。不过,也成习惯了。”桥田回答。
房门外轻轻敲了几下,刚才那位女办事员轻声轻脚地走了进来,悄悄把红茶放在元子和桥田面前,恭敬地低头施礼后退了出去。元子喝着红茶,凝视着桥田那略带威严的堂堂仪表,那宛如涂了一层油脂的粘乎乎的脸,现在看起来,也变成了jīng悍的红润面庞。那粗短的脖颈,那隆起的双肩,那腆出的大腹,过去在酒吧间那暗淡灯光照耀下的丑陋形象,今天都不明显了,相反,俨然一副经营者的尊严却充分表现出来。
房间周围的气氛与他这领导者的派头很协调。墙上排列着三幅油画,一角的一个台座上,放着一尊半身白色塑像,戴眼镜,隆长脸,燕尾服上斜挂着缓带(官衔标志)并佩带一排勋章。台座上附有一块木板,上面是闪光的金字:“本校的功劳者,参议院议员,从三位勋二等,江口大辅先生。”
元子简直不能相信,在酒吧间抚摸女子胸部和臀部的桥田,和眼前这位端然而坐的正人君子竟是一个人。说起来,凡是到店里来寻欢取乐的客人,特意把男子的另一面露出来。对女招待来说,不管是会长也好,社长也好,局长也好,一律把他们当醉汉和好色汉来看待,元子平常也注意到了女招待的这种心qíng。可是眼下,她在端然而坐的桥田面前,心qíng却有点愕然不安。
在这同时,元子领会了桥田为什么要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如果在别的地方会见,他就很可能表现不出这种威严来,他事先就算计到了这一点。
桥田在Y饭店被元子捉弄时,就是换成替身,他也很满足,这充分bào露了他在女人面前的厚颜无耻。知道他这卑劣品质的人除了他和替身以外,再就是元子。照理来说,他在事后见了元子,应该感到很羞耻。可是眼前桥田的表qíng,一点也看不出这种羞耻感。如果换在其它地方见面,决不可能是这样,显然,是装璜威严的环境给了他这种jīng神上的支持。
难道我能败给他吗?难道我能被他嘲弄吗?元子暗自思忖着进入了战斗准备。在我这只宛如保险公司的外勤人员常用的提包里,装着足够摧垮桥田色厉内荏的武器。
从楼上传来远处教师讲课的声音。
桥田耸动了一下他那胖敦敦的肩头。
“老板娘,你在电话上说要为澄江的事找我说点什么……”
“是的,为澄江的事,我想找您商谈一下,所以才来打搅您啦。”
桥田听了元子说要和他商谈的语气,眼神的表qíng稍有变化。
“嗯,但不知是什么事?”
“说心里话,我本来想在其他什么地方和您会见,可是,您却偏要叫我到这里……不过,您这漂亮的校舍,我这还是初次拜见,真使我大开眼界。”
元子环顾着理事长室,窗外有学生通过,桥田为什么要把她叫到这里来,她是知道的,但在脸色上,她没有流露出来。
“在别处,有秘密事也不便于商谈,我考虑还是在这里方便……或者,我也可以安排,一段时间内不叫人进来,你看有必要吗?”
“最好这样。”
桥田走近桌子,揿了一下桌上的电钮,在内线自动电话机上说:“我这里有事,不叫你,暂时不要来。”和他通话的人当然是刚才那个女办事员。
桥田又回到原来的椅子上。
“这回可以放心了吧!“在他厚嘴唇边上露出一丝笑意。
“让您费心啦!”
“关于澄江的事,你想说什么?”
桥田弯腰从接待用的烟盒里捏起一支香烟,元子赶快给打着了火机,桥田衔着香烟,一面将烟头凑过去点火,一面顺势将眼皮向上一翻,朝元子脸上盯了一眼。翻眼皮向上看,在一般qíng况下,多半是白眼,所以这时候,桥田自己也感觉好象是瞪了元子一眼。
“澄江小姐——”元子给桥田点烟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说:
“……使您满意,我很高兴。”
桥田嘴里喷出的烟雾在面前缭绕,他斜视着元子说:
“那时候你逃走了,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两人之间肯定要谈到Y饭店“替身”的事,这一点,桥田心里也很清楚。果然,元子一提起那事,桥田就独自笑了起来。桥田这时的表qíng,比原子原来想象的那种遮羞和解嘲行为要狡猾得多。
“唉呀,澄江小姐若是比起我来,她可是胜过百倍呀!我从澄江小姐的谈话中,听到了桥田先生您的各种各样的新闻。”
“是吗?都是什么事啊?”
“她说,您对地特别亲切,她也很高兴。澄江无论什么事都靠我给她办,所以她对我无话不说。不过,我们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对其他人绝对不会泄漏一点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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