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死者的面孔。这是一张美丽的面孔。确实是今西在巷子里碰到过的那位女子,细长脸,漂亮的嘴唇微微张着。虽然双目紧闭,但从眼窝的qíng形来看,睁开时肯定是一对大眼睛。法医正在让助手将验尸qíng况记录下来。今西在等待这项工作的结束。
“听说吃的是安眠药?”他小声问一位警察。
“是的。好像吞了两百多片。今天早上才发现的,但死亡时间估计是在昨天夜里的十一时前后。”警察答道。
“有遗书吗?”
“还没发现。不过,倒是写了一份类似手记一样的东西,似乎可以当成是遗书。”
“叫什么名字?”
“成濑里枝子,二十五岁,前卫话剧团的办事员。”派出所警察看着记事本答道。
今西把整个房间打量了一番。仿佛要迎接客人一般,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今西把目光停在摆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小西服衣橱上。
“说实话,还有一件小事让人有点不放心。”今西对警察说道,“把西服衣橱打开不碍事吧?”
“请。”警察很慡快地答应了。因为不属于杀人案件,而且明显是自杀,所以并没有那么多的限制。今西轻轻地走到衣橱跟前,把门打开。四五套西装挂在衣架上,今西的视线集中到其中的一套上。那是一套黑色的西服套装。今西的目光仿佛被吸住一般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却又一语未发地将门关上。
他用眼睛在房间里搜寻着,很快就看到了摆在桌子和小书柜之间的蓝色帆布手提箱,就像一般空中小姐拿的那种。
今西取出记事本,记下这件女式手提箱的特征。到这时验尸工作总算告一段落。法医站起来,直到这时才与今西打了个照面,以往发生案件时,今西也经常得到他的帮助。
“先生,您实在辛苦了。”今西低头致意。
“怎么,是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医生有些奇怪,这类案件是不需要厅里刑警到场的。
“哪里,我就住在跟前嘛,顺便过来看一下。”
“怎么,你住在附近?”
“跟死者在路上还碰到过几次,也算是有些缘分。”
“那可太难得了。好了,你还是先来祭拜一下吧。”医生让开了位置。
今西面对死者的遗容,双手合十跪在那里。从窗口she进来的光线照在成濑里枝子的半张脸上,显得明亮而又洁净。
“先生,”今西朝法医回过头去,“到底还是自杀吗?”
“这是不会有错的。吞了两百多片安眠药。空瓶还在枕边哪!”
“就是说,不需要解剖吗?”
“没那个必要。问题很清楚。”
今西站起身朝派出所的警察走了过去。
“方才说死者没有遗书,但有类似于遗书的日记,能让我看一下吗?”
“请。”
警察往桌子那边走去,桌子上收拾得十分整洁,警察拉开抽屉。
“就是这本。”很像是大学生的笔记本,而且是打开着的。
“还常常记一些感想呢。”今西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睛在看着文字,这个女人的字还是蛮漂亮的。
所谓爱,难道命中注定就是孤独的吗?
我们的爱已经持续了三年,却没有任何结果。未来也还会是毫无结果地持续下去吧!他说会绵绵无绝期。面对这种空dòng的承诺,我体会到的只是一种犹如细沙不断从自己指fèng里流出去的空虚。绝望每天夜里都要把我从噩梦中惊醒。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勇气,必须活下去并信任他;必须自始至终苦守着这孤独的爱;必须拿孤独劝说自己,并在其中获得喜悦;必须在自己勾画的虚幻世界里独自挣扎着求生。这种爱总是要求我作出牺牲,对此我甚至还必须保持某种殉教般的欢喜。绵绵无绝期,这是他说过的话。在我的有生之年,他会一直信守这一承诺吗?
今西又把笔记本哗啦哗啦地逐页翻了一遍。
哪一页上都没有写出任何具体的内容,全都是这类抽象的感慨和感受,这种写法完全取决于如何理解,只有她自己明白,而对其他人则是保密的。
今西再次征得警察的同意,把那个小旅行提箱拿到手上。
他打开锁扣。看来里面已经清理过,没有留下一件东西。今西连边边角角都找遍了。然而并没有任何他所期待的那类碎布片留在里面。
“看来这位女孩子还是因为失恋而自杀的。”警察对今西说道,“看那些文字就能知道。到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总是很痴qíng的。”
今西点了点头,可是,今西心里还有另外一种想法。确实不错,这位年轻女子看上去的确很像是因为失恋才自杀的。不过,事qíng难道会那么简单吗?
她会不会另外还有隐qíng,比如意识到自己有罪,由于有了这种心理才把她推上绝路的呢?
今西脑海里又浮现出这样一幅qíng景:一名女子从夜晚火车车窗,向外随风抛撒用剪刀剪碎的沾满血迹的男式运动衫。
今西悄悄地走出房间,顺着楼梯下了楼。
管理员大婶满头白发,因为发生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故而显得有些神色紧张。她跟今西还是很熟悉的。
“真是出了大麻烦。”今西深表同qíng。
“实在是没有想到……”大婶有些不知所措。
“我虽然不大了解,但看上去还是一位蛮可爱的好女孩。她平日里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吗?”今西道。“不,好像不是那样。只是她刚搬过来不久,又不爱说话,我也不大了解。不过,人很稳重,是个挺有气质的女孩子。”
“听说是位话剧团的办事员?”
“对。”
“这么说,她房间里经常会有一些男朋友之类的年轻人来吧?”
“没有。”大婶摇了摇头。
“这种事从来就没有过。她搬到这里差不多已经有两个半月了,从来没有外人来找过。”
“噢。”今西想了一下,又问道,“即使没有领进房间,在公寓附近这一带也没见过她跟年轻男子在一起吗?”
“哎呀,这种事,”大婶歪头想了一下,“好像没有过。”
“也没见过跟一个戴贝雷帽的年轻人在一块说话吗?”
“贝雷帽?”
“对了,就是像一块大黑头巾似的,戴在脑袋上的那个。”
“这样的人好像也没见过。”
今西脑海里仍记得有一个身影,就是那天晚上在她公寓房间的正下方,一直在附近转来转去的戴贝雷帽的年轻男子。记得那男子一直在chuī口哨,chuī的很像是一首歌里面的一段曲子。
“大婶,是不是有一个chuī口哨的男人,老是在这栋楼下面转来转去的?口哨好像是在向那女孩子发出暗号,要约她出去的那种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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