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僧侣以极为恭敬的动作向中禅寺鞠躬。
他的年纪应该比中禅寺大上许多。而且身分——僧侣的话,该说阶级吗?——看来也相当不凡。简单地说,他看起来像个大人物。中禅寺竟是连这样一个僧侣都得向他行礼如仪的人吗?
「常信师父,快请抬头。让您这样一个高德的禅师行礼,我怎么消受得起?」
「您在说什么呀?贫僧自那天开始,就将您视为第二个师父。噢噢,关口先生,您也健朗如常吧?」
僧侣接着也向关口寒暄,真是群底细不明的家伙。
关口做出看似害羞的不可解动作,别具深意地答道,「也不算好啦……」
「关口遝是老样子,过着惊涛骇浪的人生。重要的是,常信师父似乎也别来无恙,真是太好了。现在……咦?」
此时中禅寺望向老僧背后的巨僧。
被称为常信的僧侣瞄了一眼背后,说:
「哦哦,对了……他现在也改名叫铁信,担任贫僧的行者。铁信,你还记得吧?这位先生就是当时候的中禅寺先生啊……」
被称为铁信的巨僧取下网代笠,默默地行礼。中禅寺笑了,「这样啊,你看起来很好,太好了。」巨僧虽然面无表情,但视线稍微柔和了些。虽然不到微笑的地步,但感觉不出敌意。
「话说回来,我听到传闻,说常信师父入了山,是吗……?」
中禅寺问,常信再三点头:
「是啊,我将英生托给师兄,和铁信两个人一起入山了。嗳,离开尘世那么久的日子,感觉就像浦岛太郎呐,但转念一想,既然都已遭世人见弃,干脆发起一念。不过贫僧打算从暂到※重新做起,甚至准备了愿书,请求入山入堂……但本山就是不肯让我这个朽和尚重拾初衷呐。」
(※暂时允许入门的新进僧侣。)
「这也是情非得已吧。」
「是啊。被分配到的与其说是作务,更接近职务。不过不管什么样的工作,都一样是修行……我现在被派遣巡回全国。」
「入、入山指的是……」关口以张皇失措的口气问。
常信大笑,答道:
「不是箱根山,是越后。」
——箱根。
原来如此,这两名僧侣是二月发生的箱根山连续僧侣杀人事件的相关人士吧。我重新交互端详两人的脸孔。
上了年纪的僧侣右肩略为下垂,但姿势威风凛凛,相貌又有些不可捉摸。巨汉则是额头突出,一脸异相。感觉就像弁庆※。
(※弁庆(?~一一八九),鎌仓时代的僧侣,跟随武将源羲经立下武名,在《义经记》等作品中被传说化。)
「那么……常信师父,今天您的时间……」中禅寺突然放低声调问道。
「哦,我得在黄昏之前前往今天寄宿的的世田谷的寺院。若要贯彻顺应社会的宗旨,就有许多杂事得处理。所以时间并不多……」
「原来如此,这样啊。寒舍距离这里得花上三四十分钟。关口家比较近吧。若是时间不多,就去那儿吧。关口,可以吧?」
「嗯……难得常信师父过来,总不能站在这儿聊,我是没问题……」
关口说到这里收了声,露出困窘的表情。的确,这群成员也不能进咖啡厅吧。穿便装和服的人与两个和尚,再加上一个行迹鬼祟的男子……太诡异了。
关口支吾个没完,中禅寺可能不耐烦了,他露出厌恶的表情,「是屋子太脏吗?」
「不,我想雪绘平常会打扫……」
「有什么不方便吗?」
「这位……要……」
关口含糊其词,望向我。
中禅寺「哦」了一声,「都忘了你了。」
「中禅寺先生,这位是……」
常信转过那张青黑色的脸。我登时紧张起来。
「我、我是那个、呃、中禅寺先生的朋友、侦探的……」
我本来想说「委托人」,但还没全部说完,就见中惮寺板起了脸,我急忙把话吞了回去。
「哦?是檀木津先生的相识啊。」
常信的表情……突然明朗起来,他也认识榎木津。
我偷瞄了中禅寺一眼……古书肆正在瞪我。难道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中禅寺的表情变得更苦,瞥了我一眼后,假惺惺地说着,「嗳,就是这么回事。」一副之前都把我给忘了似地——他明明不可能忘了我——把我拖到常信前面,说:
「这个人……呃,嗳,算是榎木津的手下之一吧。」
这介绍太胡来了。
「噢噢,是这样啊。那太好了。请你务必听听贫僧的遭遇。可是中禅寺先生,听说侦探先生今天似乎忙碌非常……」
「嗯,嗳,是这样没错。他们有了点可笑的误会……」
中禅寺别具深意地点到为止。玫瑰十字侦探社似乎正在忙。那么我选择来中野,应该是正确的。
可是……
我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可是中禅寺先生,既然这儿有侦探社的人,贫僧就不必像这样请两位特地拨冗前来了……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没有的话。我想常信师父也知道,我的店没什么生意,至于关口,连失业者都比他还忙;而且我也很想念常信师父,请千万不要客气。再说,这个人虽然是榎木津的手下,也不是正式的部下,唔,要说的话……算是那个侦探的被害者吧……」
中禅寺说,再次看了我一眼,那张脸像是在说「真吃不消」。但他的说明大致上都对,真教人伤心。
「好了,我们走吧……」
中禅寺像要看透我的表情似地瞄了我一眼后,大步走了出去。常信和铁信跟了上去。我一阵困惑,然后跟到关口旁边:
「呃……可以吗?」
我这么问,于是关口露出悲伤的表情,同情地说:
「你也……非来不可了。」
我……竟被那个倒霉天王给同情了。
中野是个暗淡的城镇。
中禅寺和常信边聊着深奥的话题边走着。铁信默默地跟在后面。我和关口肩并着肩,走在稍后一些的地方。
关口即使对年纪显然较小的我,也用敬语恭敬地说话。但是他可能说话的时候嘴巴开得太小,也可能是姿势不对,发音不明了,音量也不稳定,语尾无疾而终,实在很难听清楚,我不得不再三反问。
他这个人不冷漠,可是感觉很不得要领。
我尽可能简略地说明我和榎木津身不由己的关系。
「和那些家伙待在一起,正常人看起来反而愚蠢。愈是正常人,看起来就愈像傻子……」
关口这么说。
那与其说是对我的遭遇的感想,更像是回顾自身,有感而发。此外也可以当成是他在这么暗示:我才是正常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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