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还被叫成益锅耶——益田厌恶地说。
一定会觉得厌恶。
当然会觉得厌恶。
「嗳,我无可奈何啊。司先生也叫我上。所以,嗳,我就自掏腰包,玩了几次,却怎么样都猜不中。」
「猜不中吗……?」
老实说,我根本不想听这种事,但我为了希望他快点说完,附和催问着说。
「……仔细看就看得出来了吧?」
「看不出来。」益田斩钉截铁地说,「人家可是靠这个做生意的呢。一个客人只收得到几个零子儿,要是随随便便就彼人猜中,生意也甭做啦,就是有它的独门诀窍,才做得来这一行啊。而且应该还有场地费什么的,人家也是拼了命的。相较之下,我是玩得心不甘情不愿嘛。我玩了两次,两次都输得一塌糊涂。可是榎木津先生跟司先生部不放过我,叫我一直玩到猜中呢。然后榎木津先生住我背后七嘴八舌地指挥,叫我猜左、猜中间……结果猜中了呢。」
「猜中了?」
「榎木津先生百发百中。」
「这……」
是因为榎木津的特殊能力吗?——我心想。
榎木津好像有着奇妙的体质,能够以视觉感知他人的视觉记忆。当然我不晓得是真是假,本人似乎也不怎么计较这件事……
益田摇手,说:
「不是啦、不是啦。江湖贩子当然知道骰子进了哪里,可是那不是看到的记忆吧?大概是用手的动作去感觉的。榎木津先生是看不出这种事的。所以我想那应该是动态视力异常发达吧,跟动物一样。」
「可是榎木津先生眼睛不好吧?」
我记得他应该视力很弱才对。
「一般的视力跟动态视力是不一样的。动物也是,视力不好,可是看得出活动的东西不是吗?榎木津先生猜得很准呢。」
「那……他自己玩不就好了吗?」
「那个人怎么可能自己下场?结果他只是想看我出糗取乐罢了。然后呢,嗳,玩到总共第八回的时候,他大声鬼叫……」
我不是从刚才就一直说右了吗?这个蠢货……
益田这次坐着重现我进来时同样的台诃。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此时寅吉送茶过来了。
「原来如此啊。益田,那是你太蠢了。劝谏先生是你的工作,就算被揍也是你活该。」
「被揍?」
「没有啦,喏,我是个胆小鬼,所以落跑了啦。摊贩老板生起气来,演变成一场乱斗了。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客人嘛。其他客人都开始议论纷纷哦哦,只要照着那个人说的押就会中了,全都照着榎木津先生说的押。而我因为有骨气,偏就不照着押。」
「如果你乖乖照着押,事情不是一下子就结了吗?」寅吉说。
「才不要哩。就算照着他说的押,还不是会被说成什么『你是只知道唯命是从的木头人吗?』『没有我跟着,你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可是对江湖走贩来说,这是妨碍生意,对吧?老板吼着,『你差不多一点!』揍了上来。」
「揍榎木津先生吗?」
「嗯,嗳,那个人没事的啦。反倒是司先生挨了一拳,可是找榎木津先生干架,根本是大错特错。当时场面简直是一塌糊涂。」
榎木津这个人乍看之下很纤弱,打起架来却强得吓人。
「那一带又有许多醉鬼,还有地痞啊、不晓得打哪来的混混,全都跑来参一脚,真是乱成一团喽。不过我在警察赶到之前就先溜之大吉了。可是啊,喏,那个叫司的人——你应该小认识,他也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哦。在那场大混乱当中啊,喏……」
益田指着侦探的办公桌上面。
侦探的大办公桌上,可笑又严肃地摆着一个记载厂侦探这个身分的三角锥,不过旁边搁了一个斜坐着的高雅招猫。
「那个是……?」
「就奖品的小喵咪啊。」
「它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没猜到吗?
「没有啦,就司先生趁乱摸来的呀。我完全不晓得他是怎么摸到手的。回来之后,他就从怀里掏了出来。」
「偷、偷来的吗?」
「说是挨揍的慰问金。嗳,司先生只是在那里起哄,没有像榎木津先生那样妨害生意,算是白挨揍了,而且我也花了不少钱,摸只猫来也不为过吧。」
「这可不是前警察该说的话。」
寅吉说。虽然难以置信,但这个轻薄又滑头的侦探助手,以前曾是个刑警。
益田「喀喀喀」地陉笑
「可是和寅兄,这种东西很便宜的啦,连一百圆都不到吧?」
「一个五十圆。」
我买了三个之多。一开始买的陶制招猫是六十圆,在豪德寺大门前买的土制招猫是五十圆。榎木津办公桌上的那个看起来像土偶。
「那比咖哩饭还便宜呢。」益田说,「一次十圆,我玩了八次,总共花了八十圆呢。算起来狸猫荞麦面※都可以吃上四碗了呢。再说,这怎么看都不是新品嘛。看起来脏兮兮的,会不会是哪家倒闭的店里神坛供着的东西?一定是不用半毛本钱的啦。」
(※一种加了炸面衣做为佐料的荞麦面。)
的确,那只招猫看起来不是非常干净。猫是侧坐的姿势,比我熟悉的正面立坐的招猫更要细瘦,造型非常写实。是白底黑斑,上面画着红紫相间的围兜。许多地方都褪色或泛黄了。手……
是举右手。
「这是……招财猫呢。」我说。
「你们真是没知识。」
寅吉神气兮兮地说,捧着托盆走近办公桌,捏起招猫转了一圈。猫背上画了个朱色的印记,是圆框中有一只鸟的图案。
「喏,看看这个。这可是老东西了。或许颇有价值也说不定。所以我才再三叫我们家先生拿去给旧货商老师看看嘛。」
旧货商老师指的是古董商今川吧。
「这可是江湖走贩的奖品耶?」
「搞不好那个江湖走贩也不识货啊,这可是丸占猫呢。」
「丸占猫是啥?」
寅吉哼着鼻了「咕咕咕」笑了几声:
「看看,这个,圆圈里头不是画着占字吗?」
看起来像鸟,原来是占这个字。
「我父亲说,这是一个人把钱独占,也就是一本万利的意思。这东西只到明治初期还在制作,现在已经绝迹了。我们家以前在侍奉榎木津大老爷以前,曾经在花川户帮人装修,我父亲在小时候买了这个,摆饰在神坛上。」
「和寅兄的父亲小时候,那到底是什么时代啊?」益田问。
「明治吧。」寅吉答道,「一直到明治中期左右,我家一直都还有这个。或许摆了更久也说不定,我也不清楚。我家在大地震的时候震垮了嘛。」
「关东大地震吗?」
「塌得面目全非呢。我家以前是出入榎木津家的装修工匠,在大正的地震时没落,被子爵大人收留了。这些细节不重要,总之我父亲非常中意这只丸占猫,找了很久,可是已经没在卖了,让他叹息不已呢。他说虽然有一样是今户烧的猫,可是举的手不一样,上面也没有丸占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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