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后来怎么?”我问他。
“后来就看见了你啦。”
“什么时候?”
“就是刚才呀,你不是在门口张望吗?”
“你看见的不是我,”我说。“你到底看见什么啦?”
“看见有人在门口探头张望。我还以为是你,就下了车从转角上过来了,我本来把车停在转角上,坐在车里。嘉波莉没事吧?”
“没啥,”我说。告诉他有什么好处呢,要是老老实实说我正在到处找她,他肯定要对我大发脾气。“说话别这么大声大气的。里斯医生的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都不知道——看样子他们都急得很。可只要嘉波莉没事,也不去管它了。”他伸过一只手来,按住了我的臂膀。“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去见见她?只要见上一眼,行不行?我保证一句话也不跟她说。我们可以根本就不让她知道我来看过她了。也不是非得马上就见不可——反正请你看情况安排我去看一看,成吧?”
这小子倒是年少气盛,身高体壮,而且为了嘉波莉·莱格特甘愿粉身碎骨,连眉头也决不会皱一皱!我这时早已意识到出了问题了,我说不出问题出在哪儿,出了这样的问题得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去解决,得需要多少帮手相助,这些都还说不准。我不能贸贸然把他打发走。不过我也不能把这棘手的局面给他透了底——他知道了肯定要胡来一气的。所以我就说:
“进来吧。我是正在四处巡查。你只要别出声,可以跟我一块儿去,至于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想,等会儿再看吧。”
他进来了,看他那副神气,那副架势,真好像我是圣彼得,在领他进天堂似的。我关上了门,领他过了穿堂,顺着中间的走廊走去。我们看得明明白白:屋里除了我们再没有别人了。可是情况却说变就变:
就在我们前面的一个拐角上冷不丁转出来一个人,赫然竟就是嘉波莉·莱格特。只见她光着脚,身上只穿一件黄绸睡衣,睡衣上溅着许多暗红的血渍。她伸出了双手,向前走来,手里托着好大一把匕首,简直算得上是一把剑了。匕首是鲜血淋淋的。她的双手,连同两条光着的膀子,也都是鲜血淋淋的。一边的面颊上有一小摊血迹。眼睛是清澈、明亮而平静的,低低的前额没有起一点皱,嘴和下巴显出了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
她走到我的跟前,两道丝毫也没有什么不安的目光顶住了我射去的目光,我的目光倒八成儿是含着些不安的。她说话的口气平平稳稳,仿佛她早就料到可以在这儿找到我,所以就到这儿找我来了:
“拿着吧。这是证据,我把他杀了。”
我说:“什么?”
她还是直盯着我的眼睛瞧,说道:
“你是个侦探嘛。该在哪儿把我绞死,你就带我去吧。”
这时我的舌头竟吐不出一个字,倒是我的手还动得了。我从她手里接过那把血淋淋的匕首。匕首横里很宽。刀身很厚,两面开口,有个青铜的刀柄,很像个十字架。
埃里克·科林森嘴里叽里咕噜,谁也别想听出他在说些什么。他伸出哆哆嗦嗦的双手,从我身旁挤了过去,想去抱住那姑娘。姑娘却竭力躲着他,一路往后直退,一直退到贴在了墙上,脸上是一脸的恐惧。
“别让他来碰我呀。”她简直是哀求了。
“嘉波莉!”科林森喊一声,就扑过去要抱住她。
“不行,不行!”她慌得气喘吁吁。
我就一头闯进了他张开的手臂,用身子把他俩给隔开了。我脸朝着他,一手抵住他的胸口,把他顶了回去,还吼了一声:“你呀,给我安静点儿。”
他一双黑黝黝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就想把我推开。我也做好了准备,打算就用那沉甸甸的青铜刀柄照准他下巴给他一家伙。好在我们总算可以不必走到这一步,因为他只顾瞅着我背后的姑娘,忘了自己是本想把我硬推开的,他抓着我肩膀的手也就松开了。我顶在他胸口的手却还在使劲,逼得他一步步往后退,直退到贴住在墙上;这时我才往旁边稍稍挪过点儿,放开了他,让他俩面对面各自贴着一边的墙壁,而我,也两边都看得见。
“你给我安静点儿,等我去弄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对他吩咐完,就转过脸去向着那姑娘,拿匕首冲她一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又安静了下来。
“来,”她说。“我带你去看。可求求你,别让埃里克也跟着去。”
“他不会给你捣乱的。”我向她作了担保。
她听了我这句话,才点了点头,面孔是铁板的,然后就领我们顺着走廊向后屋走去,拐过转角,来到了一扇半开半掩的小铁门前。她先推门进去,我跟着她走,埃里克又紧跟在我后面。一进门,就有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抬头一望,见上面是黑沉沉的天空,嵌着些昏暗的星星。我就再看下面,背后开着的门里透进来一些亮光,借着亮光看得出地下铺的是白色的大理石,要不就是仿白色大理石的五角形地砖,要不是背后有这么点亮光,这个地方简直伸手难见五指。我就取出了手电。
她光着脚踩在这砖地上走,脚底一定会感到冷丝丝吧,可是她却走得不慌不忙,前边隐隐然有个灰白色正方形的庞然大物耸起在那儿,她就带着我们径直往那儿走。快到那庞然大物的脚下时,她站住了,我就按亮了手电。
一道亮得耀眼的强光到处,照出了好大一个圣坛:白漆,水晶玻璃,加上银器,交织成亮晶晶的灿然一片。
“对,就这样。反正你是有办法的……”
“哼,还‘就这样’哩,”我说。“真亏你想得出这样的高招!”
他的脸涨得更红了,嘴里结结巴巴说:“我倒不是……倒不是想找个人来顶她的罪去挨绞,我真没有这样的意思。我也不希望你这么办。可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她不至于获罪?我……我是决不会亏待他的。他可以……”
“你别胡扯淡了,”我吼了起来。“你这简直是在白白浪费我们的时间。”
“可你总得要想想办法呀,”他还是那么死心眼儿。“请你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保证嘉波莉不致有什么好歹,这一点你总得要办到呀。”
“你想得倒还挺周到哩。”
“我知道这是很要让你费点心的,不过我也不会让你白费心的……”
“得了吧。”我把胳膊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又转过脸去问姑娘:“出事的时候在场的还有谁?”
“没有人了。”
我拿手电往四下里照去,照到了尸体和圣坛,照遍了四下的砖地。连四面的高墙也都一一照了过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刚才没有发现的情况。四面的高墙都是一片雪白平整,没有一扇窗子,总共就是两扇门:除了我们刚才进来的那一扇以外,在对面还有一模一样的一扇。四堵直溜溜的白粉墙,半点装饰也没有,拔地而起耸向空中,有六层楼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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