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去死_[日]京极夏彦【完结】(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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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健也君。”渡来回答道。

  “这个——这样听起来这种叫法挺自然的,不过还是有点亲密的感觉,你们只见过一次不是?”

  “是吗?”渡来说着,稍微向后靠去,“没有,一开始我们进店的时候,她是叫我渡来先生的,是我叫她别这么叫,我不习惯。渡来先生什么的,听着别扭,好像很了不起似的,不适合我。我说叫我健也就行了,她就叫我健也君了。”

  原来如此。

  “为什么问这个?”渡来问道。

  “因为……”

  当然是为了理清关系。

  渡来说和受害人认识。一直重复不是朋友,只是认识。那到底认识到什么程度,是什么样的认识法?

  渡来说和受害人见过四次。对这一点,他从头到尾都这么说的。另外他还供述说他们不是所谓的恋爱关系,也没有任何肉体关系。受害人既然已经死亡,就没办法确认了。

  就算完全信任渡来的自供——就算他们是没有肉体关系,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恋爱的感情成分。纵使渡来心里一点儿也没有这种感情,也不能推测受害人是怎么想的。

  光从资料上看,鹿岛亚佐美的人生并不美好。不,应该说很明显是非常不幸的。比起不幸,更应该说是不讲理的。鹿岛亚佐美的一生,是一直被无法抵抗的外在压力所折磨,只能不受自己意志左右走向黑暗的——不讲理的人生。

  自称是她恋人的佐久间淳一是暴力团的准成员,说得通俗点就是游手好闲的混混。

  受害人被这个混混包养——不,应该说是受着他的威胁吗?

  不可能幸福,不可能过得美好,这样的女人……

  就算她被这个路过的年轻人所吸引,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渡来这个男人看上去挺迟钝的,或许是没有察觉到她的这种感情。如果是这样,这里就产生了感情冲突,动机的萌芽也就由此而生。

  “我是想问一些细节。”我回答道,“第一次被叫出去时——也去喝茶了,是去你们遇到时去的那家店吗?”

  渡来点了点头。

  “在那里你们说了——不,先问一下,点了什么?”

  “一样。我喝的那个好像是甜瓜汽水,亚佐美——好像是红茶吧,记不太清了。顺便说一下,六成都是闲聊,三成讲的是亚佐美的经历,我说的话一成都不到。就算有讲几句,也都是打工被开除之类的事。”

  “聊了经历?”

  这个是关键。

  “她说她被卖了。”

  “被卖了?”

  “听她说的时候我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以为是什么比喻,一般是开玩笑的吧。不过好像是真的,亚佐美的母亲……”

  “啊,那个……”

  无情的女人。鹿岛尚子是受害人的亲生母亲——唯一的亲人,但是,虽然她是受害人的亲属,我却怎么都没办法同情她。说实在的,对她感到的气愤远远大于眼前的这个杀人犯。这个女人不止无情,还让人厌恶。

  鹿岛尚子不工作,靠炒股、赌博,还有借钱维持生计。

  好像受害人被当成这位母亲借款的抵押。

  渡来所说的被卖掉,可以说与这个事实是相符的。

  不过,被当成借款的抵押的说法不准确。据资料说,当时鹿岛尚子欠的钱包括利息在内有二十万日元。

  二十万日元的面值是多是少——在这个情况下,并不是问题。

  首先“人值多少钱”之类的说法本身就是错误的,一百万日元一亿日元什么的人口买卖本身就没有讨论价值。

  就算如此——就算以把女儿当成金钱的抵押送人这种陋习为前提来考虑——二十万实在是太少了,实际上鹿岛尚子在那之后还重复进行着以数百万为单位的借贷。既然是重复,就说明她还得起,根本没有因为还不起区区二十万就用女儿来交换的道理。

  确实有人替她还了二十万欠款。

  替她还钱的是地下金融的催债人。

  也就是说,鹿岛尚子并不是还不起那二十万,而是为了图以后借钱和还钱的方便,来讨好催债人而已,为了讨好他人而把自己的女儿给了流氓。

  如果不这么想,其中的内情就让人想不通了。

  不。

  说到想不通,最让人想不通的是受害人表现出的态度。

  为什么要对母亲言听计从?为什么甘心受到那样屈辱的对待?鹿岛亚佐美不是孩子,不可能判断不出那是多么不合理、多么吃亏的事情。

  这不是说一句“为了母亲”就能解释得通的。

  如果真的为了母亲着想的话,就应该阻止母亲这种自甘堕落的生活方式。就算不那么做,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父母所说的话就一定要听。不管是父母还是长辈,做错了事就是错了,不行的事就是不行。

  这应该是可以商量或者逃避的。

  更何况,就那区区二十万日元,鹿岛亚佐美应该具有很轻松就能付得起的经济能力。她有存款。死亡时鹿岛亚佐美自己名下还有定期存款,金额超过了二百万。

  那是解决得了的,但为什么却什么也不去做?

  只能认为她们母女关系异常。

  “事情我大致了解。”我说。

  啊,也是。

  “嗯。这么说——从一开始聊的内容就挺严肃的啊。”

  “严肃?”

  “不,你不是……”

  “我们聊的东西一点儿也不沉重哦。”渡来说道。

  “不沉重?那是她在逞强,故意表现得很乐观吧?”

  “故意的吗?”渡来把两手交叉起来,“故意——的吗?我是没感觉到。”

  “想想你们聊的内容,说的可是被母亲卖掉的事啊,而且还是卖给黑社会。这种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事情简直太稀奇了,而且对女性来说这还是很屈辱的经历,我想这可不是能平静地聊的事情。”

  “故意的吗?”渡来露出无法接受的神色。

  “说这种事需要故意表现出很乐观的样子吗?”

  “什么?”

  “那时候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和我这种一看就知道既不成熟稳重也不聪明的男人,她干吗要对这样的我装作很乐观的样子说这些事情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

  问题在于——为什么是这个男人。

  “你觉得为什么?”

  “没为什么吧。”

  “一定有原因的,因为事实上她确实向你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本来这种事怎么着也是会藏着不让人知道的吧?”

  一般都会隐瞒的。

  就算暴露了也会想办法蒙混过去。

  对于这种经历来说是这样。

  “会藏着吗?也是,我也觉得这不是那种可以大说特说的事情,在单位也不能说出去。不过,在单位里别的东西也不好聊吧,那种在公司这样的地方大讲别人八卦的人烦死人了。亚佐美不像个说话不会看场合的人,所以,反倒是因为亚佐美想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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