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佛之宴:撤宴_[日]京极夏彦【完结】(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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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没有信赖关系的对象,中禅寺一定会随便几句花言巧语,就把人给瞒骗过去吧……

  鸟口吹着眉毛望着青木。他可能也发现这件事了吧。换句话说,青木等三人等于是背叛了中禅寺的信赖。所以中禅寺才会那样生气吧。

  青木垂下头去。

  “没意思。”

  榎木津说道。仿佛这才突然想起一直觉得这件事没意思似地,叼着香烟就这样把手肘撑在矮桌上,身体倾向中禅寺。

  “我说啊,京极,你那双恶鬼般的眼珠是弹珠做的吗?坐在这里的是谁啊?”

  榎木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是侦探啊。”

  “我知道啊。”

  “我和步步为营,敲了石桥也不敢过河的书商可不一样啊。”

  “你想……说什么?”

  “当然,我和敲了石桥还是摔进河里的小关,还有敲坏石桥的笨蛋修不一样。石桥这种东西,我连敲都不必敲,直接就跳过去啦。这才叫侦探!”

  “你是在煽动我吗?”

  “你偶尔也被煽动一下会怎样?”

  “可是,无论直接间接我都不希望我的行为造成别人牺牲。”

  “狡猾。”

  “没错,我是狡猾。若不狡猾……这个位置太辛苦了。我自出生以来,没有一次不觉得自己狡猾的。我很狡猾。”

  青木吞了一口口水。

  青木一直认为,中禅寺在这次事件中的位置就像乐团的指挥家。他靠着一根指挥棒,能够驱动、停止一切。换句话说,在种种事件里,中禅寺立足的地点是最强位置。青木一直这么认为。

  但是他似乎错了。

  “哼,少说嘴了。”榎木津说。“狡猾的不只是你而已。哪个人不狡猾啊?而且就算你骗得了奴仆,也骗不了我。你……不愿意就这样放任下去吧?”

  “放任不管,就不会连累更多人。”

  “但是你不愿意吧?”

  “所以说……”

  “别管那么多了。就讲你自己吧。”

  无法插口,鸟口和益田都沉默了。

  榎木津诘问中禅寺这样的场面至少在青木等人的想象范围内,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然后青木想到了。过去每当遇到事件,中禅寺就被众人拱出来,说出许许多多的话语。但是他从来没有一次是为了自己而说,或述说自己的心情。

  像青木……无论何时,他都只能陈述自己的想法。

  中禅寺深思熟虑过后,这么说了:“单就这次来说……只要我不出手,就不可能有人牺牲。但是我一出手,就绝对会牵连到我周遭的人——也就是你们和你们身边的人。所以……”

  “织作茜又怎么说?”增冈说。“她不是已经牺牲了吗?她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游戏的受害人吗?”

  “所以说,那……那完全是对我轻率举动的牵制和报复。茜女士不是我亲近的人,但是对我来说,也算是遭到杀害会具有意义的人。另一方面,暗地里持续进行的游戏……就我所知,目的并不在于夺取人命。进行的游戏有个规约,是不可以杀人。所以游戏本身绝对不可能制造出杀人事件。事实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可称为事件的事件,也没有人遭到危及性命的危险。他们完美地遵守着游戏规则,没有犯罪之虞。”

  “中禅寺先生,真的是这样吗?”益田开口。“恕我在此大放厥词,但中禅寺刚才的话里有些错误。我刚才想起来了。”

  “错误?”

  “嗯。不,我是从鸟口那里听来的。是关于……加藤女士的事。”

  “啊啊……”鸟口说道,挥了一下拳头。“加藤麻美子女士的……”

  “加藤……”中禅寺说道,瞪住益田。

  “中禅寺先生说,除了织作茜以外没有任何人受害。可是……加藤麻美子女士的婴儿过世了。那个婴儿……不算是这个游戏的受害人吗?”

  中禅寺的脸色变了。

  “加藤麻美子女士的……孩子……”

  连旁人都看得出他的脸正逐渐失去血色。

  中禅寺正拼命地思考着。

  “这样啊……是啊……”

  益田说的没错——中禅寺呢喃。

  “……没错。上游的水漏了出来。益田说的没错,游戏本身制造出被害人了。那么这场游戏……无效!”

  中禅寺站了起来。

  “要干嘛?”

  要干是吧?——榎木津确认道。

  中禅寺望向侦探。

  榎木津依然一脸精悍嘴角泛着微笑说:“这样就对了。”

  “话说回来……你去了哪里?”

  “去了那个叫做韭菜还是大蒜的地方。”

  “咦咦!”益田叫起来。“榎、榎木津先生,可是您不见踪影的时候,还完全没有查到那里……”

  “喂,笨蛋王八蛋,别拿我和你们相提并论,我是万能的。说起来,就因为你们太没用,这个笨书商才总是这么辛苦啊。这家伙是会创造和破坏,但是没有推进力啊。要是没有我,岂不是连一步都踏不出去了吗?你们这无能三人组!失去了才知道榎木津的好——给我把这句格言铭记在心哪!”

  鸟口“唔嘿”了一声。

  榎木津说的没错。

  青木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愧疚。青木光是守护没有价值的自己就费尽心力。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意识中断了几天就心情浮动的自己,根本形同不存在。不值得去拘泥、守护。然而青木只因为冀望自己就是自己,而去怀疑敦子。她就在伸手可及之处,青木却放掉了她。

  ——我满脑子只顾着自己。

  青木懊恨,空虚,然后抬起头来。

  ——这不是我的事件。

  而是中禅寺的事件。所以……

  中禅寺站着俯视榎木津。

  “那么榎兄,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有几个人?”

  “一个。”

  “是男……还是女?”

  “男的。”

  “这样……”

  中禅寺似乎了解了什么。

  “鸟口……”

  “什、什么事!”

  “你还记得涂佛吗?”

  “嗯,记得。”

  “这场游戏就像涂佛。在漫长的岁月中失去真意,表面拥有了不必要的深度,被附加了不同意义。它已经本末颠倒,所以就算抓住它、揭露它,也还有大逆转之后的里侧。它的形态不断地改变,完全固定不下来。但是……它的真实面目其实是个无聊的东西。空虚游戏的真意只有主办人了解,而主办人是不可侵犯的。玩家不能挑剔裁判。而且因为不知游戏真意,观众也无法妨碍游戏进行。被骗的是骗人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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