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打你吗?”
“那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对方是年轻人的场合一般就会被打。因为牵涉的不止一个帮派,三流的就给人感觉很暴力。那些家伙直接打脸。然后肚子,大腿。”
“疼吗?”
你说呢荻野反问。
“我从小可是被惯着长大的。不说父母,周围也没人打过我。所以很感慨。那些受到暴力的孩子和女人,受到这样的待遇,真是可怜。”
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这家伙,感情已经干涸了吗。我还做不到。
“伤还留着呢。有一段时间脱臼了,根本走不了路。虽然都是我的错我也认,但就是为了钱,人就可以变成那么残忍无情吗。那些小混混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被那些人瞪着的话,如果一般孩子的话也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吧。”
哪边更心苦呢。
我突然这样想到。
心的创伤和身的痛苦,哪边更心苦呢。
身体的伤痕很快就痊愈,心上的伤痕怎样呢?不——对肉体的暴行有时也会触及精神的吧。那,就是一样了的吗?
我从沙发上下来,歪着身子,玩弄着地毯上的毛绒。
低下头标签又开始进入意识了。
“这里暂时安全。但不知他们又会有什么动作。也许哪一天又找上门了。差不多上周开始我出门就得小心翼翼的了。还想过晚上出逃。”
“晚上出逃?”
“但没那么干。这个房子是我最后的阵地了。虽然一定会有不得不退去的时候,但我想坚持到最后一天。”
“然后——退守吗?”
我被日常放逐,这家伙却抱住不放。
“出去的话——会被抓起来吗?”
“外面一直有放哨的。不过现在他们也明白在怎么施诸暴力我也没钱还吊打连鼻血都不出一下,所以被抓起来也不会怎么样了,但还是小心为妙,幸亏这里的门是自动锁,警备也很严格,呆在这里暂且算是安全的吧。”
关键是没吃的了荻野说道。
“钱也没了。想通了想喝点酒,呆在屋里十天后悄悄溜出去,就碰到你落水狗一样站在我面前。”
荻野说这也算是某种缘分吧,在我看来纯粹是偶然。我在雨中彷徨完全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计划外的正说明是缘分啊荻野说道。
“嘛,我大致明白了,你现在处境确实不妙,这样下去两个人呆在这不出去,一起饿死,会上报的的,这样两个人都有名了。”
“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
没想死。
但也没想活。
只是顺应发展。
拜托,死在这样华丽的房间里还是免了吧。
反正死的不会很好看,就让我在对应的不太好看的地方死吧。
说回来,总感觉这家伙的话不能全信的感觉。是反应太夸张还是表情和语调,总之不太现实的感觉。好像在演戏的感觉。
还是因为都是跟我没关系的话题呢。
“你呀。”
于是我这样说道。
我所知道的荻野常雄,是更加沉默和迟缓的男人。不会笑。不会大声的议论。不仅跑步不快,反应也一样不快。总是不满的感觉。
“你只是和荻野同名吧。”
“你在说什么啊?”
和荻野同名的人睁圆了眼睛。
表情这么灵动的不是我的同学荻野,而是过着挥掷千金生活的,和荻野同名的人物。
事情我差不多明白了。
但是庞大借金和黑帮周旋下的高级公寓,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不过是故事,想象。这家伙只是故事中登场的人物。不是有血有肉的友人,只有外部的记号。所以表情才会如此夸张。不这样做的话就达不到演出效果吧。我认识这张脸,但不记得这张脸。虽然是同一个人却是别人。
“你这家伙——”
变了,我这样说道。
“你不也是吗。”
和荻野同名的人这样回答道。
确实彼此彼此。
已经,不年轻了。
我和这家伙,都有一把岁数了。高中毕业之后,过了相当的岁月了。眼见的变化是当然的了,不可能一样。
但这跟所谓的成长的变化不一样。只是心劳。跟养孩子无关,只是岁月的流逝下,衰老,衰老,再衰老。
不仅如此。
走出大学就职结婚生子孩子死解雇离婚一个人。
没有变化——是不可能的。外见和境遇,都和高中时代的我相去甚远。简直是另一个人。
我,不过也和这个名为荻野的男人一样,饰演着我这个角色而已。
——不。
实际上。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演。
我——
已经从过去饰演的角色退下来了不是吗。
丈夫父亲社会人都不是。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演。
只是个非人。
年龄的成长并没有伴随人类意义上的成长。内心并没有和长相匹配的老成或是成熟。锈迹满面,污浊不堪。
本质上不是一样的吗。
一样的。
我——大概,以前开始就是非人吧。
是了,我不是成为了非人,不是被迫成为非人。
我,最开始就是非人啊。
思前想后的结果我得到了这个结论。我从一开始就是非人。就像现在的我,就像过去的我。在这个范围内,什么都没有变。
我——没有真心。
没有诚意。相信一件事,作出和相信相符的言行,现在仍然这么想,心底的最深处仍然觉得无所谓。对于自己以外所有事物的无关心,像是癌细胞一样蚕食着内心。
不,那是我的本体吧。
高中的时候也——
我也只是在附和这家伙的话而已。左耳进右耳出,给点适当的反应,这样来进行沟通——我本来的打算。关系不错,那不如说是相对关系很差的不错,实际上根本算不上朋友。
收音机的话题。
神秘学的话题。
我都没有兴趣。
只是配合他而已。但荻野热心的说着。大概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愿意听这么阴沉而又毫无意思的讲演了吧。
都是——荻野一个人的演讲。
现在也是这样。
我对赚钱本来就没兴趣。所以对这家伙的话没有什么感觉。
钱是很重要。
但也没有执着。
有的话就用。少的话就省点用。没的话就去挣。挣不了的话——
就怎样呢。
但是,从来没有在必要以上对金钱有过念头,也没有到过必须要借钱的窘迫。没有借钱,家里只是有贷款。
等等——
贷款是借钱吗。
应该要付给房地产开发商和建筑商的钱从银行那里借过来,这也是借钱啊。这样想来,我也是借了一大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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