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自己,能进行如此富含逻辑的思考,所以这些,多半是长大后才产生的抱怨吧。
话说回来,当时我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月经,从那年七月开始,我就一直计算着自己生理期的次数,想起来,那时正是我从女孩变为女人,所以对“女人禁止”、“生理现象”、“不纯洁”一类的词语,要比现在敏感得多。
七月中旬,我正值生理期,即所谓的女人最不干净的时候,而正是在这个时候,我经过了抻社门前。
当时,我穿着紫色的索叭裙,和一件短袖外套。现在看来可能有点儿土,不过在当时,因为这套装朿,和我一直向往的学校校服很像,所以不管大小事,我总是穿着这一身衣服到处跑。
站在明神神社前,我心里痒痒的,又动起了恶作剧的歪脑筋。周围很安静,没有其他人,只听得见夏蝉的鸣叫,强烈的日光照入树林,在地上投影出我矮小的影子,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没人会看见我的所作所为。
我站在门边,把身子趴在上面往里瞄。在这以前,我一直很好地遵守着“女人禁忌”的规矩,从来都没有靠近过这里,就连像这样往里瞄的举动都没有。和男孩子们捉迷藏时,他们经常会躲到里面,然后取笑我不能进去;虽然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我始终没敢靠近抻社,
越过石墙,我看到院内有些昏暗,散发着一股妖气。木门两边茂密的树木伸出侧枝,遮住了天空,合拢成一条阴森的通道。前方的庭院里,也是植物繁盛,在夏季的烈日下,却略显阴暗,从外边根本无法看清楚神社里面的样子。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进去吧……进去吧……没什么好担心的,‘禁止女人人内’只不过是迷信興了。”天生的反叛心理,和强烈的自尊心,不断地鼓动着我突破禁忌,
我再次环顾四周,依然没有看到其他人,只有灼热的烈日和喧闹的蝉声。
不知不觉中,我的右脚已经踏进了木门。心脏“咚咚”地跳着,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滚落下来,
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就好办了。我晃晃悠悠地,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吸引着,又好像被什么从后面推着一样,径直朝那“禁止女人入内”的神域走去,
不可思议的是,在烈日的照射下,院内的地面竟然是潮湿的,泥土乌黑,周围树木的根部,长满了青苔,地上异常干净,给人感觉,这里确实非同一般。
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着破旧老朽的白灰色木质神社,通往现音门的通道上,有几级木阶,早已失去了本色,变得干裂残破。因为是明治时期建造的,老化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我很紧张,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一样,不管怎么样,还是为自己的罪过忏悔一下吧。于是我双手合十,朝身边的一个小箱子拜了一拜,那是一个已经严重腐朽的木箱,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香资箱,我一边拜,一边观察着木箱,忽然注意到在一处缝隙里,竟夹着一张千元大钞!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过去,将钱拔了出来。正要把钞票展开时,我发觉自己的手指,正在颤抖个不停。这张千元大钞,被折得很仔细,暴露在外面的一部分,已经开始泛黄了。
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一千块可是个大数目,占有欲瞬间膨胀起来:“反正已经犯下闯入禁区的罪过,也不在乎把这钱拿走了!”我当时心想。
回过神来时,握着钞票的手,已经就快伸进上衣口袋了,此时,我生来第一次感觉到,身体里竟存在着另一个自己!强烈的罪恶感,驱使我赶忙把钱放回香资箱里,转身便朝神社的木门跑去。
穿过树荫通道和腐坏的木门,我又重新回到了阳光中,心里暗自庆幸,没有人看到这一切。然后,继续抖动着裙摆,踏着泥地,朝“赛之河原”的方向跑去。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听到奇怪的声响,像机械震动的声音。我喘着粗气,放缓了脚步,忽然发现有一只硕大的蜜蜂,正在我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边盘旋,紧紧地贴着我的大腿,甚至能感觉到,它好几次掠过我的皮肤。
我大叫一声,拔腿就跑。可那蜜蜂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依旧缠着我的脚,周围没有其他人,看来这家伙是铁了心要蜇我。于是我停下脚步,奋力抖动裙子,试图把它赶走。可是没有想到,它居然钻到我的裙子里面去了。
我完全慌了神,一边惊叫着,一边使劲儿扇动裙子,或许是因为正处在生理期,而有些害羞。面对如此危急的事情,尽管身边没有其他人,我却也不敢把裙子高高掀起来,只是小幅度地用力抖动着裙子,这种羞涩,过去还从没发生过,我吓得流出了眼泪,大腿处不时传来蜜蜂碰撞的感觉。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一阵剧痛,从大腿根蔓延至全身。
我惊叫了一声后,终于哭出声来,难以想象的剧痛,使我不得不蹲下来,心中感到一丝绝望。而那只蜜蜂则好像完成任务般,满足地往树枝髙处飞去。我蹲在地上,继续抽泣着。被蜇的右腿慢慢开始麻痹,无法动弹。而且是蜇在大腿内侧,只离内裤几公分的地方,不方便用手去按压,
疼痛和羞涩,让我感到无比绝望,这可怎么办?那个地方,又不能去看医生,我会就这么死去吗?啊,这肯定是遭到报应了!我都做了什么?竟敢用不纯净的身体,去侵犯圣洁的神社,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边隔着裙子,用手捂着痛处,一边对自己发着誓。
那天晚上,好不容易回到了家,我赶忙翻扯出急救箱,用红药水涂抹伤口,然后用湿毛巾敷在上面。这样简单处理后,就匆忙睡下了,没敢告诉任何人,深夜时我开始发烧,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不仅因为疼痛难忍,或许还有夏夜炎热的缘故吧。
一阵阵的抽痛,一直持续着。黑暗中,我几次坐起来,想要把这件事告诉母亲,痛楚没有一点儿消退的迹象,这样下去,要是腿残废了可怎么办?这毕竟是神明的惩罚啊!
那一晚实在漫长难熬,疼痛和不安,反复侵袭着我。
最后,我还是没把这件事,吿诉任何人。要是梅子再大一点儿,我就能向她求助了,可当时,她还只是个一岁多一点儿的婴儿,安稳地睡在母亲的身边。
到了早上,疼痛好像稍微减轻了一些,我这才稍稍放心,那种松了一口气的舒畅,至今难忘。
疼痛一直持续了两天之后,开始慢慢地缓解了,到了第三天,终于完全消退了。我在心里好好地感谢了神明一番,并决定,以后不再接近“赛之河原”了。
06
吉敷竹史从痛苦的沉睡中醒了过来,逐渐恢复了意识,一阵极不愉快的感觉,瞬间侵袭而来。他思索着原因,却始终得不到答案,很快便放弃了。
翻了个身,他打算接着睡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了,躺了一阵,依然没有感到丝毫倦怠和睡意。他意识到,是那种不愉快的感觉,妨碍了自己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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