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清醒过来的意识,开始被一种细微的声音所吸引——啊,下雨了,吉敷竹史心想。今天竟是雨天啊,看来得冒着雨去车站了。他的脑中浮现出满是积水的车站,还有被雨伞占满的潮湿空间。
像往常一样,吉敷竹史的耳朵,开始捜寻汽车轮胎碾过湿漉漉的马路时,带起的水声。不远的青梅街道,平时总是充满过往车辆的喧嚣。在这样的雨天,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从车声中,分辨出雨滴落在阳台的轻响。
吉敷竹史将脸埋在枕头里,仔细聆听外面那沉浸于雨中的东京都市之音。虽然听起来略显无聊,但正是这种小事,一直给吉敷竹史带来精神上的安定,这种安定究竟是什么,只要像这样静静地聆听万籁,就会感觉,这是上天在向自己许下承诺。孤独地睡去,孤独地醒来,夹杂在繁忙的人流中,乘上电车,和一帮愚不可耐的同僚一起工作着——虽然每天的生活都无聊透顶,但神明已经向自己承诺,保证今后的生活,不会变得更坏了,正因为如此,吉敷竹史再次静心地聆听着。
吉敷竹史常想,人活着并非什么趣事,只要未来不会变得更坏,就应该满足了,对于他而言,如果不碰上什么离奇的事件,东京的生活,就像是泡在浑水中一样,索然无味,可又没有其他池水可以浸泡,所以根本无从脱身。自己可能要在这里,一直待到被解雇或者退休吧。一旦习惯了这种污浊和无味,也能从中慢慢挤出一些,让人心里感到愉悦的东西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竒怪了,吉敷竹史心想。不管自己怎么用心搜寻,都始终听不到青梅街上,汽车驶过时溅起的水声,从窗外传来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为什么会这么安静呢?
现在几点?该起身上班了吧?啊,今天是星期天,吉敷竹史这才意识到,那就再躺一会儿吧,可是……
似乎有些异常。枕头有点硬,里面好像装满了微小的颗粒,而且,比平时小很多,压在额头上的感觉也不一样。床单也较以往,略感干燥生磺,像是粘满了风干的糨糊,摸起来有点像纸,似乎是刚刚干洗过。吉敷竹史不记得,自己曾经用过这样的床单。
身体也有点儿不对劲。胸部和腹部都裸露着,难道自己是在裸睡的吗?他缓缓抬起右手,一只浴衣的袖子,突然出现在眼前,原来还穿了件浴衣……
浴衣?!……吉敷竹史的意识鰣间清醒了大半,他不记得自己有浴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吉敷竹史把头从又小又硬的枕头里抬起来,看见左手边泛黄的土墙上,有一点污渍的痕迹,接着便感到一阵钻心的头痛。他抑制住呻吟,又把头放到了枕头上,疼痛随着血管跳动的节律,变得愈发清晰起来,几乎使身体失去了平衡。
我这是怎么了?这究竟是哪里?吉敷竹史在心里嘀咕着,完全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
他趴着,把脸埋在枕头里,开始痛苦地呻吟。随着睡意逐渐远去,意识越来越清醒,痛楚也变得更加剧烈起来。吉敷竹史用双手按压头部,拼命想止住疼痛,却又感到一阵恶心,因为疼痛难忍,吉敷竹史蜷缩起了身子,像只小狗一样,趴在床上,肠胃,特别是胃,非常难受。
过了一阵,身体才有所好转,头痛也缓解了一些,但还是感到恶心想吐,一阵寒意随之袭来,身体开始微微抽搐起来,刚才妨碍自己再次入眠的,正是这一股寒意和恶心的感觉。
胃忽然一阵泛酸,吉敷竹史赶忙起身。正要冲向厕所时,发现枕边放着一个粉色的脸盆,里面很干净,还垫着一张报纸,报纸的一半按盆子底部的形状裁好。另一半则贴着盆子的边缘,
吉敷竹史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脸盆,放在自己的枕边,一看到盆子,便呕吐了起来。好在呕吐的样子不是很夸张,量也比想象中要少。几乎都是黏稠的胃液。吐完之后,终于有精力来想,这里为什么会有个盆子了。推理的线索,在于呕吐物的量少这一点上,也就是说,昨晚自己可能在迷糊中,大吐了一场,所以,胃现在已经快倒空了。
吐完之后,感觉好多了。虽然头还是很疼,但不至于无法忍受。
吉敷竹史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拉门关得紧紧的,因此,屋里光线很暗,屋内两面是石墙,左边的墙上有隔板、带拉门的贮藏室和壁龛。面朝着四扇合上的拉门,背后则是四架隔扇,隔扇上装着一小块玻璃,能看到外面在雨中摇曳的植物枝叶。雨声大概就是通过这扇窗子,传进来的吧。
吉敷竹史花了很长时间,才能够坐起来,然后,他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浴衣,动作一旦过大,头疼便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拿起装盛着呕吐物的盆子,慢慢站了起来,被太阳晒得发黄、有点儿起毛边的榻榻米,顿时映入了眼帘。吉敷竹史意识到,自己可能正身处一座古典日式建筑里。
这究竟是哪里?自己又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尽管拼命地去回想,对昨晚发生的事情,还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头痛、恶心、沉重的身体和混乱的五脏六腑,显然都是酗酒后的典型症状。看来,昨晚自己喝醉了,可一切就好像发生在一个月以前,完全记不清楚了。
吉敷竹史觉得,这里应该是别人的家,他端着脸盆,慢慢地推开了拉门,隔壁的屋子和这间差不多,也铺着榻榻米;有一张木制小桌,但是没有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看到其他人,只有一间弥漫着雨声、光线昏暗的和式房间,让人不禁想要拉扯垂悬在头上的电灯开关线。可能是因为光线不足,感觉脚下有些站不稳,好像地板在摇晃,或许开了灯会好一点儿吧。
洗手间就在附近,与其说是洗手间,不如说是个茅厕,只有一个简单的便器。用土墙隔开的小屋里,安装着深绿色的男用便器,前面是女用的,都不是自动冲水式的。
这里难道是旅馆?吉敷竹史一边倾倒着脸盆里的呕吐物,一边想着,他拧开水龙头,把水盛在手里,仔细地漱了漱口,接着又把脸盆好好地冲洗了有番。
旧式便器说明,此地应该是乡下,这里不是东京?自己还没回到东京吗?这里究竟是哪里?难道是天桥立吗?吉敷竹史弯下腰,把水泼到脸上,然后,用身边的抹布擦干双手,心里塚磨着。
粗糙的土墙上开着一个小窗。把腰挺直了,就能透过窗户,看到庭院里生长的茂密植物,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飘了进来。
一口气猛地站起来,身体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吉敷竹史把身子靠在墙上,记忆也慢慢地恢复了过来。昨晚,自己在天桥立附近的电话亭里,给住在宫津综合医院的通子打了电话。
对,自己给加纳通子打了电话,还吵了一架。通子的态度有点奇怪,对远道而来的前夫有些失礼一一至少吉敷竹史是这么觉得的,他想去看通子,可电话好像打的不是时候,她总是用“不要来”、“不知道是什么病”、“只是有点疲劳过度而已”之类的话来搪塞。
最后,吉敷竹史终于发了火。和通子吵了一架,而她也甩出一句“我有了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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