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蝶_横沟正史【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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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东京来到山乡,或许是湿度下降之故吧,轻柔的空气使人心清意爽。不过,身穿单衣,脖子根有点凉飕飕的。

  金田一耕助一边缓缓上坡,一边在心中回味刚才在火车上听到的谈话。

  看来,距今二十三年前的夏季,此镇曾发生过一起凶杀案。并且,受害人就是矢部家庭的一员,名叫英二,也就是给自己写信的那位矢部木卫的儿子。

  然而,此事与自己行将调查的事情之间,是否有着某种瓜葛呢?据木卫的来信讲,是要对目前住在射水的某某人进行调查。且不管是何许人物,倒是与二十三年前的凶杀案有无某种牵连呢?

  不过,据刚才那位老农自己讲,二十三年前的凶杀案似乎已经大体了结了。

  杀害矢部儿子英二的,是与矢部家族誓不两立的玉造家族的女儿,好像是个名叫朋子的姑娘。

  并且,那个叫朋子的姑娘似乎跳进了无底深井,尽管未见尸首,反正已经死了。

  时至今日,再将那一陈案翻腾出来,不也毫无意义吗?

  即便能发现若干疑点,旧话重提,在时隔二十多年的今天,不也是无从下手的空谈吗?

  那末,木卫所要委托的调查,或者是另一码事?

  耕助刚看见木卫的来信时,对于调查本身并无特别兴趣。一是为着顾全引荐人的脸面,二是想趁便松弛松弛,所以,委托固然接受下来,却以为横竖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人事调查,并未放在心上。

  他所以会突然对此次调查兴致勃勃,乃是今天早晨接到的恐吓信的缘故。

  有人企图阻止此次调查,并且以性命威胁来恫吓。这岂不就意味着,对于某个人来说,此次调查的进展,将会危及其生存吗?

  这一点,使耕助突然之间兴趣大发,斗志倍增。看来,那封恐吓信违背了笔者的意志,起到了截然相反的作用。

  金田一耕助蓦地在坡道中途站住,惊愕地抬起头来。因为悠扬悦耳的钟声回响耳畔,使他吃了一惊。他抬起头来,同时睁大了眼睛。

  这一阵,只顾低着头走路,未曾注意,就在他此刻走的坡道对面,矗立着一座山乡罕见、颇有异国情调的教堂。

  暮色之中,那银光闪闪的十字架、圆圆的屋顶、圆顶对面那高耸的尖塔,在小小的高岗的背景衬托下,这幢红瓦建筑宛如一幅优美的风景画。

  似乎是一座天主教堂。

  看看表,是七点半。教堂的击钟人打的是报半点的时辰钟。

  噹噹、噹噹……悠扬的钟声,带着轻微的振颤,由山岗向着湖面飘荡。

  金田一耕助心中激起一股身处异国般的感慨,又慢步朝坡上走去。

  走上坡顶,迎面便矗立着那华美的教堂。只见教堂前面,三五成群地站了不少人。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问站在身边的一个女人:

  “出什么事了吗?”

  那个女人和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说:

  “不,那位……住在玉造家里的夫人,现在正在教堂里参拜哩。”

  “住在玉造家里的夫人……?”

  “啊,那位,是巴西百万富翁女儿的母亲呀。一个十分虔诚的人……”

  噢,那么说来,好奇的乡下人正等着看鲇川玛丽之母、一个名叫君江的夫人参拜喽?

  金田一耕助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同时,心中却又不禁感到一种异常不安。

  “她们的事,在报纸上看到过。那末说,她们是住玉造府上喽?”

  玉造这个姓,刚刚在火车上听人提过。不过,一听说是委托人矢部家的对头,耕助便不能置若罔闻了。

  一听耕助嘴里说出“玉造”这么亲密的称呼,那女人带几分诧异地看看他的面孔,说:

  “嗯,租住在那家的配楼里。”a

  “原来这样。女儿玛丽小姐自己,现在也进这教堂里了……?”

  “不,女儿没有陪着。只有夫人和随从……啊,走到哪儿啦!”

  那个女人讲话的时候,站在那里的人群中,传出轻轻的嘁嘁喳喳声。

  “嘔,出来了,出来了。”

  分不清是赞叹、还是羡慕的嘁嘁喳喳和长吁短叹,充斥了四周。

  金田一耕助随着话音朝教堂入口处望去,就在此刻,一种无法抑制的异样战栗,传遍他的全身。

  只见一位夫人站在教堂那低矮的台阶上,背后是拱型大门,夫人的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六到四十岁只间。身穿一件盖过鞋子的落地长裙,头上像天主教的修女一样,顶着条黑色的大头巾。裙子、头巾,全是黑色。或许就是这个缘故,头巾下那张鸭蛋形脸庞,在暮色中显得分外突出,白得像一朵葫芦花。

  那夫人的脸色异常白晰、神圣庄重,加之,那神圣庄重背后隐含着无法言喻的深深愁苦,刹那间,竟使金田一耕助产生一阵发自心底的振颤。因为那表情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悲剧色彩,同时,又洋溢着万般慈爱。

  那夫人走出教堂,一见人们成群结队聚在那里,便吃惊地停下了脚步。接着,红着脸向人们轻轻点了下头,连忙放下面纱。就在这时,只听得“朋,朋子!”一声气喘吁吁的惊叫,一个男子冲出人群,跑到台阶下面。

  是那个疤脸怪汉!

  他宛如白日见鬼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凝视着那夫人的脸庞。那夫人带着几分张皇失措的神色,向下看了看疤脸汉。

  “朋、朋子!”

  那汉子又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不过,恰在此时,从那夫人身后又走出一个中年妇女,她叉着腿站在两人之间。

  “您不是认错人了吧?这一位可不是您叫的人。啊,夫人,走吧。”

  这个随从模样的女人拉住黑衣夫人的手。

  黑衣夫人放下面纱,轻轻走下台阶。尔后,耸肩走过疤脸汉的身旁,向人群轻轻点着头,踏着暮色朝远处走去。

  疤脸汉子,茫然若失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一直目睹这短短一幕的金田一耕助,突然咯吱咯吱地起劲搔起他那满头乱发来。

  朋子——朋子——

  这不正好与23年前杀害青年英二、跳入无底深井那个玉造家的女儿同一名字吗?

  四. 深仇绵绵

  矢部的家距教堂约有二三百米远近,和教堂一样,也是依山而建。

  临街的大门威严坚固,颇有点地方富豪气派。

  天色已完全黑了。走进大门,金田一耕助站在房门外递过名片,看来,毕竟有几分惶惶然。不过,随即便被让进了客厅。耕助正在休息,只见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妇女走来。

  “欢迎光临寒舍。我是这一家的女主人。”

  谈话之时,先是一番寒暄,金田一耕助连忙正襟危坐。

  “哎呀,多谢……造次登门,实在失利。事前本该打个电报来的……”

  “没什么。我们算着这一两天先生就该光临了,正盼着您呢。……此次家父将一件麻烦的事托给先生,恐怕让您作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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