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鬼。不光是「不能透露住户隐私」,而是另有原因。
我继续四处打转,找到有宅配服务的超市,和像是当地老字号的酒行。超市什么都没问到,但酒行有反应。看店的老妇人对我(胡扯)的说词毫不理会,劈头就问:
「你是哪里的记者?」
老妇人一头白发染成淡紫色,穿着花纹鲜艳的毛衣,脸上的妆很浓。
「记者?」
「你是周刊杂志的记者吧?」
「呃……这是什么意思?」我装傻道。
满脸皱纹的老妇人鼻头挤出更多皱纹。她在笑我。
「放过她吧。」
高东太太很可怜,她说。
「高东女士发生什么会被记者采访的事吗?」
老妇人的小眼睛发亮,「怎会没有?别再騒扰她了吧。」
「不,我真的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父亲什么都没告诉我。」
和刚才的管理员一样,老妇人上下打量我。如果管理员的眼神是X光,那么老妇人就是CT或MRI。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表情像在表示「听你胡扯」。「放过她吧。」老妇人嘴角抽动,其实她想说得要命。
「发生什么状况吗?」
我一问,老妇人便转向我。她坐在旋转椅上。
「上个月——那时是九月,算是上上个月。千叶的哪里不是发生过一个神经病老头劫持公车的案件吗?」
对啊,我倾身向前。
「高东太太似乎参了一脚。警察找上门,媒体记者也来一大堆。」
「原来出过这种事啊。」
我演技很差,但这名老妇人的CT或MRI,也许是想要忽略上头的阴影就能忽略的机型。
「后来高东太太就搬家了。她说要去跟女儿住,可是不知出什么问题,拖了很久。」
公车劫持事件发生时,高东宪子住在「高圆寺北宫殿社区」的五〇六室,有警察和媒体找上门。约一个月后,她便搬家去投靠女儿。
暮木老人说要「找出」那三个人,至少高东宪子没必要特地去找。那他为何要举出高东宪子的名字?
答案十分简单。暮木老人希望他们受到公审,想透过警方和媒体的「权力」,把他们拖到公共场域示众。
我再度感受到暮木老人的恶意与愤怒。
——因为他们有罪。
「可是,她跟劫持公车的老人究竟有何关系?」
看着我的蹩脚戏,老妇人嗤之以鼻。
「谁晓得?去问你爸啊。」
「家父一无所知。原来有警察找上门啊,真可怕。媒体一直纠缠不休吗?」
「大概闹了一个星期。因为劫持犯的老头死掉,想从别地方采访到消息吧,可是高东太太东逃西躲。」
「东逃西躲?」
「那个人满有钱,约莫是去住饭店之类的吧。」老妇人眼底冒出恶意的光芒。「你爸也被她骗过?」
背部一阵寒颤,我默默隐藏。
「被骗……?」
「你真的不知道?」
那我也不说了,老妇人又旋转椅子,面向一旁,但嘴角还在抽动。
我决定暂时撤退。先去找其他两人,隔段时间再来吧。那样对这名老妇人也比较有效果。
「打扰了,谢谢。」
离开店里时,我眼角余光扫到老妇人期待落空的表情。下次上门,她应该不会再卖关子,会一五一十全告诉我吧。
窜过背脊的恶寒,在走向车站的途中迟迟没消失。很有钱、被她骗,这些字眼在耳朵深处回响。
绫濑地区的中藤史惠,「原本」住在老旧的灰泥二层楼住宅。她也搬家了。
门牌列出五口之家的成员名字,是小孩的字迹,以黑色麦克笔写的,姓氏是「田中」。狭小的停车场内,停着附辅助轮的小自行车,及附儿童座的淑女车。
我按下门铃,随即听到女人应声。
「不好意思,我来找住在这里的中藤女士。」
约莫是身为这个家的主妇和母亲,她机敏地回答:
「中藤女士是我们的房东,她不住这里。」
「这样啊。现在这里是田中家吗?」
「是的,我们去年底搬过来。你找房东有事吗?」
「她是我父亲的老友。」
我搬出同一套说词,她回答:
「我们不晓得房东的住址,可能要去问房仲。」
她告诉我,房仲公司在站前圆环的大楼一楼。
「谢谢。」
不好继续打扰看似忙录的田中家主妇,我折回站前。
踏进房仲公司,一名穿西装的年轻男职员招呼我。他请我坐下,毕恭毕敬地询问来意。
「不好意思,我们不能透露顾客的个资。」
同为社会人士、有常识的大人,你明白吧?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我苦笑着点点头。
「也是。我不抱希望地来问问看,果然行不通。」
「令尊没收到中藤女士的搬家通知吗?」
「不清楚,毕竟家父年事已高,或许收到却忘了。」
我没在绫濑四处问话,直接前往埼玉市西区。中藤史惠在去年底搬家,暮木老人知道吗?他是何时调查中藤史惠的住民登录?
从心理上来看,不太可能在劫持公车前几个月就调査。假设是一个月前,中藤史惠已搬家八月。这表示当时她还未申请变更住民登录。
搬家后不尽快重新进行住民登录,生活上会有诸多不便。若中藤史惠有学龄的孩子,上学会有问题;若她的岁数可领年金,不办理住址变更就领不到钱。不过,只要提出迁居申请,一年内邮件会直接转送到新地址。
可是,这未免太不自然。搬了家,住民登录仍留在旧地,不是个性粗枝大叶,就是生病或年纪太大无法亲自办手续,又或者——
不想被知道搬去哪里?
也就是在躲避什么人。
上个月搬家,和女儿同住的高东宪子,住民登录可能依然留在「高圆寺北宫殿社区」。
要确定这一点并不难。但是,在公所服务窗口虚构身分,满不在乎地撒谎骗到住民卡,和编造说词哄骗做生意的店员或不会再次见面的好心主妇,程度相差许多。何况,我想快点知道第三人的葛原旻是不是也搬家,又是什么时候搬的。
在高圆寺和绫濑,我拜访的那一带大部分都是住宅,但各处夹杂着店铺和小工厂、作业所。不过,笔记上的埼玉市西区,应属纯粹的住宅区。
找到葛原家的门牌。那是一楝雅致的透天厝,农舍风格的大屋顶格外醒目。
门牌也十分讲究。以五颜六色的小陶砖组合而成的牌子上,拼贴着树脂制的英文字母,显示「KUZUHARA」(葛原),底下则是更小一号的文字「MAKOTO」、「KANAE」和「ARISA」。
最下面一行是空的。制作这个门牌时,似乎共有四个家人的名字。而第四人的名字被拿下,依稀留有一点痕迹。
那会不会是「AKIRA」(旻)?
我按下门铃,等待片刻,又慢慢按了三次,没有任何回应。
望向齐整划一的街道,贯穿住宅之间的单线马路不见半个人影。我压抑内心的焦急,在周围闲晃。绕一圈再回来,仍没有变化。绕两圈再回来,与葛原家间隔两户的住家大门打开,一个年纪和园田总编差不多、穿衣风格也很相近的女子,推着自行车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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