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听掌柜的说的。」
「你说的是个仪表堂堂的俊俏掌柜?」
佐吉睁大了眼睛。「咦?不是的,凑屋有三个掌柜,其中两个年事已高,另一个……说年轻虽是其中最年轻的……」
「却不俊俏,是吗?」
佐吉笑了。「啊,可以这么说吧?」
平四郎想了想。这么说,在凑屋总右卫门手下四处奔走的那个「凑屋的俊掌柜」,恐怕不是真正的掌柜,而是「影子掌柜」。
「那,你要怎么办?」
「我……回去当花木匠啊。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帮阿德姐她们找地方落脚。我自己怎么样倒是其次。」
瞧他说得若无其事,其实相当颓丧。也难怪,毕竟铁瓶杂院空了。对不知凑屋真正目的的佐吉而言,这就代表他是个失职的管理人,未能达成总右卫门的托付。
「凑屋老爷安慰我,说久兵卫在那种情况下出走,无论是谁来接管,结果都一样,要我别放在心上……」
「嗯,我也这么认为。」平四郎大力表示同意。「你做得很好。」
不过,凑屋竟有脸说出这种话来安慰佐吉。
佐吉静静地露出微笑。「可是,我也太天真了。要是世故一点,当初也就不会答应。」
「我说你啊,心太好了。」
「因为大爷,我在这里学到好多东西。我很庆幸能来到这里。」
「我说,佐吉。」
平四郎把茶杯放在身边,深觉自己也实在太漫不经心了,没来到这里亲眼见到,就把长助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你回去当花木匠,长助怎么办?你要独自继续扶养他?」
「是的,不妥当吗?」
佐吉老实地直接反问。
「不会呀。可是你将来成家之后呢?你将来的老婆,可不见得会和你一样乐意扶养长助啊。」
「哦,这件事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没问题……」
话说到这里,佐吉倒抽了一口气,嘴巴扁成一直线。
平四郎呵呵笑了。「她叫阿惠是不是?」
佐吉仍是闭着嘴,脸色渐渐转红。
「是王子那边阿蜜的表姐吧?收养了阿蜜的舅舅、舅妈的独生女。她在武家宅邱的工作已经期满了吗?」
佐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此刻已是满脸通红,连发际都红了。
「你和阿蜜是透过官九郎传信吧?一开始是怎么认识阿惠的?她休假省亲时,跟她碰过面吗?你跟阿惠也通信……」
「大爷。」佐吉哑着嗓子出声。本在一旁专心玩耍的长助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佐吉。「大爷,您怎么知道的?」
「很多事我都知道,因为我是深入百姓的小官差啊。」
平四郎吊儿郎当地笑了。听见蹲在门口抽烟的小平次,似乎刻意干咳了几声,便说道:
「这些都是小平次去调查出来的。他可是密探小平次,在那一行里,他的外号『顺风耳小平次』可是响叮当哪。」
听平四郎这么说,小平次照老样子「呜嘿」了一声。
「真可怕。」佐吉做了一个擦汗的动作。在这微寒的日子里,额头和鼻头却闪着亮光。
「阿蜜是凑屋总右卫门在外面生的孩子吧?」
「是的,我把她当妹妹看待,凑屋老爷也交待我要这么做。」
据说,在佐吉还未成为独当一面的花木匠之前,便交代了——我有个女儿在王子,由她舅舅收养,不过,她自个儿一定很寂寞。她和你也算是亲戚,你好歹也偶尔带点孩子喜欢的点心,去瞧瞧她吧。
「其他还有别的私生子女吧?」
「传闻是如此,但我只知道阿蜜一个。」
佐吉往长助一转头,吩咐他去阿德姨那里,问她今天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孩子乖乖站起来,啪跶啪跶向外跑去。
「久米姐病倒了,」佐吉一面倒茶一面解释,「偶尔我会叫长助去帮忙。先前还替他担心,但阿德姐用人的手法实在高明。长助能有这么多的进步,实在是要感谢阿德姐。」
平四郎频频点头。佐吉也好、长助也好,都已不必担心。时机成熟,该是谈那桩要事的时候了。
「其实,佐吉,我今天之所以来打扰,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阿德和久米。」
听平四郎讲没几句,佐吉的脸色很快便恢复;还因恢复得过了头,变得有些苍白。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
「这样啊……」他低着头,朝着拳头说道,「阿德姐的担心果然成真了。」
「阿德已经跟你说过了?」
「嗯,最近才说的,就在久米姐病倒之前。」
平四郎感觉到心底一块生了根的疙瘩掉了。阿德已经打从心底认同你了,你已经是个了不起的管理人——他真想这样告诉佐吉。甚至差一点就想告诉他,住户们离开并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了。既然我也能帮得上忙,就一块儿到千驮谷那位大夫那里去。去了,无论如何都要大夫帮久米姐看病。」
「搞不好那大夫很贵。」
「不要紧,我虽然穷,但杂院有钱。」
果然如平四郎所料,这半年来水肥卖得的钱,佐吉全数存了起来,一毛钱都没动过。
「你这人跟城墙一样方正,依我看,你都可以代替金座(注:江户幕府发行、铸造金币的单位)的大秤了。哟!人肉大秤来了——」
佐吉笑了出来。「大爷,您今天心情特别好,是怎么了?」
是啊,为何如此开心呢?因为就快见到佐吉的娘——那个名叫葵的女子了。因为那之后必须和凑屋总右卫门谈判,看一切该如何落幕。当然开心啊!不开心点,教人怎么干得下去。
「凑屋总右卫门是个什么样的人?」
蓦地,平四郎的脑袋全被自己的想法占据,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一句。佐吉一脸不解地望着平四郎。
「什么样的人……一个很了不起的商人啊。」
「好女色,是吧?就一个将来要守着阿惠、成家立业的男人来看如何?你不觉得很气人吗?」
佐吉转移目光,不说话了。
「我倒是不觉得,真奇怪。」
分明话说到此便应打住,平四郎竟不假思索地继续道:「事到如今,总右卫门还在找谁呢?」
「大爷?」
平四郎站起身来。「好了,到阿德那里去吧,得把事情告诉她才行。」
听说,久米脑筋已不太清楚,嘴里有时会冒出呓语。
将卤菜铺交给佐吉和长助看店,平四郎带着阿德,再度回到佐吉的住处。好好坐着谈——要面对久米的病,对阿德来说似乎是件难事,她不时伸手拨弄火盆的灰,或拔榻榻米上起毛的稻草。虽然如此,嘴上却连珠炮般说个不停,让平四郎想插嘴都不可能。
「我也仔细想过了,也问过她。结果,大爷,她的病不是最近才开始的。像之前那样,在看得到的地方长一些痱子般的疹子,是这个夏天开始的没错。可在那之前其实就已经长了东西,只是长在胳肢窝、大腿内侧、阴部等各处,长了又好,好了又长——真是的,这家的火盆这么早就拿出来啦,真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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