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奥和玛丽的房子在一片黑暗中等待着我。花园前没有车,车库的门紧闭着。我减速慢行,屏息观察房屋周围的动静。这栋房子建在海滩边的岩石旁,岩石上空一片虚无,平静的海面上只有一层细浪缓缓地推动着沙滩,一切都呈现出井然有序的模样。
我把车停在围栏旁,下车走进花园。夜晚的风凉凉地吹在脸上。说真的,那该死的暴风雨到底去哪儿了?房屋的前厅响起了慵懒的小夜曲。
我试图推开门,但是门被锁了,从门旁的窗户窥视客厅,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我按响了门铃,拳头猛捶木门。
“里奥,里奥,你在里面吗?能听到吗?请回答我!”
我等了几秒,如果里奥不吱声,我准备从车库的门进屋,因为车库是和厨房相连的。如果车库的门关了我就打破客厅的窗户钻进去。
正当我要行动的时候,花园上空出现了一道亮光,我抬头一看,是二楼一间房的灯亮了。我看到窗帘上闪过的人影,接着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几秒钟后,客厅的灯也亮了,门开了。我站在门口,咬紧牙关,紧握拳头。
“皮特!怎么了?”
正是里奥。他穿着黑色浴袍,睡眼惺忪,一脸惊讶。虽然有点生气,但是看起来非常健康,跟所有在半夜里被吵醒的人一样。
“什么怎么了?”我说,“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一阵短暂的寂静后,里奥先是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再望了望花园。他看了看表,抬头说:
“皮特,现在是凌晨三点钟,你敲了我的门,所以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我死死地盯着他,很显然,他还不知道玛丽在我家。我犹疑要不要告诉他,他的妻子在半夜里跨过整片海滩来向我求救,现在正在我家,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我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已经准备好向他解释这一切:
“听着,里奥,”我开始说,“我不想吓唬你,但是……”
正当这时,一个黑影在他身后移动。“小心!”我警觉地喊道,顺势把他往我这边拽,但要拖动这个年轻时是拳击明星的老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就在这时,那个黑影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而我也认出了那究竟是谁。
那一刻,我的神经几近崩溃。
是玛丽!她身披一件华丽的丝绸浴袍,光滑的红发束成马尾,脸上带着困意且没有一滴泥渍。
“到底怎么回事,皮特?”她靠在里奥的肩上,用一种仿佛这是我制造的恶作剧的那种语气问道。
“我的上帝! ”我说着,嘴里蹦出一串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的笑声,“我的上帝。”
7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朱迪坐在商店办公室的小型皮沙发上,兴致勃勃地听故事,“你回家了吗?”
这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半。我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她面前,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等朱迪赶走了研究灯塔模型的英国游客之后,我们来到后面的小房间。房间里放着一个大柜子,里面塞满了朱迪的纸灯、小佛像之类的东西,整个柜子像一座佛教的寺庙。房间里还有两张老旧但是舒服的皮沙发以及霍利亨太太留下来的茶几,上面摆着一壶绿茶,阴阳图案的烟灰缸上燃烧着香烟。
“我们一起回的,”我抿了口茶说,“起初他们坚持要我留在那里,但是我确定家里的门敞开着,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还在我家。里奥不让我开车,他俩快速换好衣服陪我一同回去。”
“然后呢?”朱迪那双蓝眼睛比往常瞪得更大了。
我开始绘声绘色地跟她描述当时的情景。
“什么都没发生。房子一片漆黑,门锁着,客厅里不见人影,一丝痕迹都没有。而之前我看到破碎地倒在地上的围栏也好端端地在那里。地面是干的,没有下过雨的迹象。”
“真见鬼!”朱迪说。她吸了一口烟管,大口吐着烟圈,然后递给我。“让人不寒而栗。”
“不寒而栗的是我,”我缓缓吐出烟圈,“我当时非常确定那个女人还在我家,所以我对他们说得先报警再进屋。”
里奥很认真地思考后,说我们不能再等了。他下了车,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然后回到车里问我是否带了钥匙。我说带了,就在兜里。我问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他说没有,但还得确认一下才行。他说他从后门进去,让我从正门进,玛丽则待在车里观察有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我的妈呀,真像《警界双雄》里的场景,很显然里奥曾经当过警察或者从事过类似的职业,对吧?”
“侦探,”我纠正她,“但一个60岁的人能够如此冷静地安排这一切,也让人很惊讶。”
“继续讲,然后呢?”朱迪说。
“里奥和我在客厅碰头。门厅一尘不染,一点儿痕迹也没有。我睡过的沙发依然凌乱,琴谱上留着我睡着前做的笔记。我们仔细检查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那个女人不见了。”
“至少在现实世界中不见了。”
“我们在家里沏了一壶茶,里奥和玛丽让我复原‘噩梦’。玛丽带着一副难受的表情听完了整个故事,‘知道自己成为一个高清版的噩梦女主角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她开玩笑说,‘你的邻居也跟你一样做梦,但是穿着睡衣站在雨里可不是天天都能听到的故事。’”
“里奥呢?”朱迪问,“他说什么了?”
“你是知道他的,他以惯常的幽默讲述了自己如何梦游着从三楼摔下去折了腿的故事。总之,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为梦游症。”
“你可能梦游吗?我看你睡觉就像一根枯死的树干,连梦话都没有讲过哦。”
“我和克莱姆结婚十年,她也没跟我提过,不过我的舅舅埃德温是梦游症患者。有时晚上他会在冰箱里撒尿,有时会在半夜穿着睡衣出门晃荡,但从来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他的妻子常常穿着长袍出去追他把他带回家,有时甚至一晚上出去两次,但他从来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起床,也没去想过。但我不同,我清晰地记得我当时做过的事,不仅如此,我还记得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开了车,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我也不认为这是梦游,”她说,“至少不是一个普通的梦。你刚才的描述让我觉得像是谵妄综合征,或是‘清醒梦’。”
她看了看我充满疑惑的眼神。
“这很奇怪,”她一边往两个印有中国龙图案的茶杯里倒茶,一边说,“但也有这种情况。有人在梦的中途醒来,‘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青少年时期,但在极少的成人身上也会出现,实际上有人终身保留这种能力。”她停顿了一会儿,说,“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我笑了笑,“我只是突然想起,这家卖熏香和瑜伽课程的商店的女老板是心理学硕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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