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贝阿特丽丝。”我的女儿说,“我喜欢你的辫子。”她指着朱迪的头发,朱迪的头发就像两根藤蔓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后脑勺,形成一个蝴蝶结形状。
“你要是想,也可以跟我编一样的辫子。”朱迪说,“你有一头非常漂亮的头发。”
“你也是,”贝阿特丽丝礼貌地说,“你也住在这里吗?”
这难道不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吗?我想也许她以为朱迪是里奥和玛丽的女儿。
“不,但里奥、玛丽和你的父亲是我的朋友,他们邀请我来这里吃饭。我住在镇上,你们今天来的时候路过那里了对吧。我在一家商店里工作。”
“服装店吗?”贝阿特丽丝说。
“呃,也卖二手服装,但实际上什么都卖:书、影碟、纪念品……”
“我长大了想设计衣服,或者像爸爸一样当个音乐家。”
“聪明的小姑娘!”里奥喊道,他正端着盘子出来。
“你呢,杰普?”朱迪问,“你长大了想当什么?”
“电视台主持人!”杰普说,所有人都被他坚信不疑的表情逗乐了。
玛丽邀请大家上桌,于是杰普和贝阿特丽丝坐在我的两旁,贝阿特丽丝让朱迪坐在她另一侧。
嗯,我想,这还算是一个顺利的开头。朱迪朝我会心一笑,我注意到里奥和玛丽也相视而笑。
第一道菜是鱿鱼圈配莫萨里拉干酪和番茄酱拌沙拉。一整天只在加油站吃了三明治和几袋薯条的孩子们狼吞虎咽,差点就直接用手抓了。
玛丽问他们第一次独自乘飞机是不是很刺激。
“空姐给我们玩具玩,”杰普说,“然后就开始了争夺战。”
杰普所说的争夺战引发了笑声一片,于是大家开始拿飞机上发生的争夺开玩笑。
朱迪说她在阿姆斯特丹有一个好朋友,并回忆说几年前去了阿姆斯特丹。
“你有在女王节扫货吗?”
在女王节的最后一天(4月30日也是荷兰国庆日),贝阿特丽丝准备好了在冯德尔公园跳蚤市场兜售的三明治,并且几乎被抢购一空。也许是因为她是市场上唯一一个除了卖三明治还准备了新鲜的桑格利亚汽酒的卖家。杰普(我是从克莱姆那知道的)则在一棵树下弹琴,他弹了两小时马拉那民歌却只赚到2欧元18分,于是放下乐器宣布说要放弃那些无聊的吉他课程,因为目前看来指望弹吉他养家糊口是无望了。而他的父亲——我坚决支持他的决定。
里奥斜倚在杰普的椅子上和他聊天。
“你会喜欢这个地方的,孩子。这是一个充满梦幻的地方。你的父亲给你讲过莫纳汉修道院吗?它建在悬崖边上,在古代它一年内被维京人袭击了两三次,依然岿然不动。那个年代的僧侣非常顽强。据说,他们在附近埋了大量的宝藏,以防维京人找到,现在宝藏仍然埋在那里。”
“真的吗,爸爸?”杰普瞪大了双眼问道。
莫纳汉修道院目前仅残存着三面摇摇欲坠的墙壁,过去的辉煌已经荡然无存。
“呃,孩子……如果真有人埋了东西在地下,我觉得没有人能够找得到,因为一定埋在了1000多米的地下。”
我留下杰普和贝阿特丽丝与里奥和朱迪玩耍,起身帮玛丽收拾桌子。我端着一堆盘子走进厨房,玛丽让我放在水槽旁边。厨房是一个方形的空间,窗户外面是沙丘,有一扇通往车库的门,这是几年前里奥修建的非法建筑。除了一个黑色电冰箱之外的所有家具都是用层压轻木做的。冰箱门上至少贴了十多个冰箱贴,来自维也纳、阿姆斯特丹、伦敦……
“放下吧,我们把它们放进洗碗机。”看到我拿了块洗碗布,她说,“这趟都柏林之旅顺利吗?你的爸爸怎么样了?”
“还活着。”我回答道,“他还留着一口气,但我觉得他看到孩子们倒是很高兴,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他笑。”
玛丽的话很少,通常和人保持着一定距离,所以当她抚摸我的肩膀给我一个温暖的微笑时,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很抱歉你的父亲仍然这样,但也许生活会给他一个理由,一个真正好的理由……让他从哀悼中解脱出来。”
“是啊……也许……”我咽下嘴边的话,说,“谢谢你,玛丽。”
她把所有的盘子都放进了洗碗机,轻轻地关上了门,然后拍了拍手笑着说:“看到有多快了吗?”接着她让我帮她拿一碟干净的放牛排的盘子。
“你的头还疼吗?晚上能睡着吗?”
“差不多吧。”
“医生有什么新说法吗?”
“医生给我开了些新药,但我决定不吃。这些药物的毒性会破坏人体正常的机能。我每天服用一些阿司匹林止痛,目前为止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还给了我一个贝尔法斯特的用催眠法治疗睡眠障碍的专家的电话。”
“你还在做奇怪的梦吗?” 她故作沉稳地问。话音刚落,我却感到一丝沉重。我又想起了父亲餐桌上的报纸,标题上赫然写着“多内加尔惨案”。照片上,警察的双脚上蠕动着蛆虫,死的四个人到底是谁也无从得知。
我笑了笑。
“做了一些噩梦,但不像上次那样‘严重’到半夜三更来吵醒你们。非常抱歉吓到你们了。”
玛丽笑着把牛排扔进锅里。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担心,皮特。我跟里奥不同,我信与梦境相关的东西,我认为梦是有缘由的。”她说着,用叉子把牛排叉起来,“这块熟了,递个盘子给我。”
桌上摆了六个盘子,还有一些沙拉和烤土豆。我拿起一个盘子放在平底锅旁边。玛丽小心翼翼地将牛排铺在盘子里。
“你的意思是……这个梦带给我某种讯号?”我问。
玛丽盯着锅里新下的牛排,说:“如果经常重复某个梦境,有可能是,如果只梦到一次可能就不是了。”
我又想起了那张报纸,还有梦里倒在血泊中的里奥。
“嗯,我明白了。”我吞吞吐吐地说,然后默默地拿了盘子放在灶台边。
“如果是不断重复的梦就意味着某种信息,你应该试着破解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沉默地看着玛丽,试图从字里行间品味这句话的意思。她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大功告成!”她说着,把第二块牛排放到盘子里。我们四目相对了许久,然后她说:“如果你需要找人聊,我随时都可以,皮特。”
“谢谢你,玛丽。”
“现在趁它们凉掉之前把这两盘端到桌上去,让大家趁热吃。”
桌上交谈正欢。贝阿特丽丝兴奋地讲着不久前去西班牙南部旅行的见闻,杰普把他的绘图板摆在桌布上,让里奥替他画恐龙。杰普正处于迷恋恐龙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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