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他纠正里奥的画,“原角龙的脖子上应该有盾牌!”
“啊哈,当然,当然!”里奥说。
“来吧!”我说,“我们先吃饭,吃完后你可以让里奥给你画整个系列。”
吃完主菜,我们一致认为今晚玛丽的厨艺超常发挥。
等待上甜点的时候,我注意到杰普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了,我开始表示怀疑,几分钟后,杰普证实了我的怀疑。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凑到我耳边低声说:
“爸爸,我得去趟……”他涨红了脸。
“洗手间对吗,我的小冠军?”我低声说。
他尴尬地悄悄点头。肠胃不舒服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而更加令人着急的是要在陌生的房子里方便。
洗手间在楼上走廊的另一头。我起身抱歉说我们要去“处理一项紧急事务”。幸运的是,这会儿贝阿特丽丝正在跟大家讲阿姆斯特丹船屋的趣事,我和杰普急忙上楼,没有引起大家关注。
进了洗手间,我遇到了一件几个月没和孩子们共同生活的父母们都经历过的事。我弯下腰帮杰普解皮带,他一边回答说:“现在我自己可以了,爸爸。”一边把裤子脱至脚踝坐到坐垫上。
“我在外面等你哦,儿子,祝你好运。”
我走出来掩上房门,低声地笑。
楼上共有三个房间:里奥和玛丽的卧室——一个布置了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宽敞更衣室的舒适的大房间;一间客房;一间闲置的房间,也就是所谓的“办公室”,里面放了里奥的健身器材,玛丽独自在家也会在里面玩电脑打发时间。我双手背在身后,在走廊里悄无声息地走动,听着客厅里的欢声笑语。我想,朱迪和孩子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糟糕。另外,里奥和玛丽真是一对可爱的邻居。想想今晚美妙的晚餐,他们甚至还准备了小礼物!而最棒的是今天一整天我没有头疼,当然并不是说完全不疼了,我仍然能感觉到跳动,但今天没有发作。好像全身的器官都在告诉我:“你快好起来,杰普和贝阿特丽丝来啦!”
我在几乎占据了走廊一半空间的书架旁踱步,到了楼梯口又折返回来,轻轻地敲了敲洗手间的门。
“一切都好吗,我的小冠军?”
几秒钟后从里面传来杰普的声音:“是的,爸爸。”听起来像一个正在挖宝藏的家伙。克莱姆的便秘被可怜的小杰普继承了,相反地,贝阿特丽丝和我则能尽情享受清空肠道的喜悦。
我又开始在走廊里踱步,这一次我在书架前停了下来。书架很狭窄,放置在客房和“办公室”之间的过道上。架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书籍、影碟和小型CD。书架的一侧贴着里奥和玛丽年轻时的一些老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他们在麦田里拥抱,背景是橙色的天空。另一张则是长满棕榈树的海滩,里奥抱着玛丽向海边走去,玛丽的表情则像是在挣扎。我抑制不住内心的羡慕。我深知,在心底里多么希望克莱姆和我也能像里奥和玛丽一样,幸福地活到60岁,那时候我们也会有一个类似的照片墙,还应该有一堆孩子,我们的孙子也许会在周末或圣诞节来看望我们。
不知不觉,我的手碰到了一本马克·吐温的小说集,这是一个早期的版本。我快速翻页,随机停在一页上读起来:
问:您怎么会觉得并非如此呢?但是告诉我,墙上的肖像到底是谁?难道不是您的兄弟吗?
答:啊,是的,是的,是的!现在我想起来了,那是我的兄弟……威廉……我们叫他比尔。可怜的比尔啊,见鬼!
问:这……难道他死了?
答:我觉得是,虽然我们不能肯定。他身上有很多疑点。
问:我很抱歉,那么,他失踪了吗?
我往后读了一会儿便觉乏味,于是将书放回书架。我看了看浴室的门,杰普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于是我开始欣赏那些照片打发时间。看到那些大峡谷、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和鲍威尔湖的照片,我回忆起和克莱姆新婚宴尔开着大篷车穿越传说中的66号公路,一路从芝加哥到洛杉矶旅行的时光。把影集放回原位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架底部的纸卷上。纸卷上有经常被展开来看的痕迹,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幅油画,玛丽没有将它装裱起来,而是卷起来放在书架底端。
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被藏在这里。我想。脑子里突然闯入了要翻开来看的想法,我有点震惊,仿佛有个声音在脑海里说:对,就是这样,皮特!
千万别这么想,这种偷窥的鬼念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试着在书中腾出一个空位把影集放回原位,但是整排书失去了平衡,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书架边缘的几本顺势滑落到了地上。
加油,笨手笨脚先生!
楼下传来阵阵笑声和谈话声,我庆幸没人听到楼上的动静,要不然还以为我在翻箱倒柜。或许我已经这么做了?我把书从地上拾掇起来重新放回书架上。
看看吧,就一眼!那个声音仍然盘旋在我的脑海里!
我应该忘记一切,转过身继续在过道里踱步,或者敲敲门看看杰普的情况,反正我绝不会翻看这幅画,因为它藏在那里肯定是有原因的。玛丽把所有的画都挂在家里了,唯独这幅不同,一定是有她的原因的。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盘旋,我无法控制它:
来吧,你还等什么呢?你知道你无法控制。
我抬头看了一眼楼梯,交谈声和笑声仍在继续。楼梯老旧得一有人踩上去就会吱吱作响,一旦有人上来,我将有充裕的时间来收拾残局。而至于小可怜杰普,还没传来坦克开过的噗噗声。
如果你是一个做过恶作剧的小孩,此刻的心情应该跟我一样。
当我展开纸卷的时候,绘画的柔软香味扑鼻而来。画幅不大,长约50厘米、宽约40厘米。这是一个孩子的肖像,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孩子躺在类似棉团或者浮云上,他的表情是快乐祥和的,整个画面给人一种平静的感觉。孩子的脸画得极其细致,明亮的眼眸凝视着站在画前怔住的我。
虽然我知道自己已经越界,应尽快物归原位,但实在难以将视线从画上挪开。画面的右下角有一个签名,我以为会是M.柯根并且“柯根”的首字母“K”应该是连写的,正如玛丽在所有画上的签名一样。但是这次不同,签名是另一个名字——“琼·布兰查德”。
琼·布兰查德,会是谁呢?很明显是另一位画家。会是镇上另一位女士吗?但是他们夫妇为什么藏着一幅别人署名的婴儿肖像画呢?
“楼上一切都好吗?”
里奥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我打了个哆嗦,赶紧卷起画纸,往里一扔,但是掉了下去。
“是的……不太顺畅,”我把画放回原位,然后我探出头对下面的里奥说,“不过不太严重。”
“好的,别着急啊,” 里奥开玩笑地说,“告诉杰普甜点已经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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