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的二楼有一间大主卧、一间标间(几周内将迎来它的首批客人——我的孩子们)和一个卫生间。房顶下还有一个小阁楼,里面塞满了布满灰尘的箱子和旧行李箱。这是几个月来我第一次爬上去确定天窗是否关牢,我还顺道准备了几支蜡烛,以防夜晚停电。
我拔掉所有的插线板,下到一楼。厨房只有一扇朝着大海的窗户,窗户是双层玻璃的,坚固如马的牙齿。从厨房走出去,我来到花园,把一对木椅子叠放在棚内。棚内放着房屋旧主人买的一些工具和木头,甚至还有一把小斧头,我曾用它劈过柴。我觉得自己极有可能会在某天用斧头砸到自己的手指,或者发生更糟糕的事,然后没有人会听到我的叫喊,我会独自一人因失血过多而死。
我关上棚屋,回到房内。此时的玻璃窗被大风吹得哐哐作响。该不会碎吧?还是别冒险了,我想。于是我从门厅后边找来搬家时用来包钢琴的一大块塑料布,将我的施坦威钢琴盖起来,以免玻璃碎后雨飘进客厅。盖好钢琴(长7英尺,重800磅)后,我松开轮子,把它推到离玻璃窗更远一些的一片干净的空地上,后面摆放着一些画框、乐谱、笔筒和小纸团。我合上苹果电脑,把它放到离窗户很远的书架的最高处。还有录音用的电子琴,我也这样做了。做完这些,我的客厅已经做好十足的准备迎接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暴雨了。雨滴已经开始敲打在玻璃上,远处时不时传来阵阵雷鸣,但还看不见闪电的踪影。
突然,电话响了。
我跑过去接起来,听到了电话那头里奥的声音。
“晚上好,哈珀!我们要开始啰,你来吗?”
忙碌了大半天,我几乎忘了和里奥的约定。
“不好意思啊,里奥,我给忘记啦!”我边说边向阳台走去,“喂,你还认为我们不需要给窗户钉木条吗?”
他在电话里笑出了声,这使我平静了一些。
“杜兰用恐惧给你洗脑了对吧?他当然想这么做了。听着,皮特,除非陨石掉落,否则今晚你的窗户不会碎的。但是你得在那一大片乌云到达海岸前赶过来,据说待会儿会有很多闪电。”
我跟他说我会十分钟内赶到。挂掉电话后,我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恐惧。你不是想住在海滩上吗?城市乡巴佬!
我走上楼,洗了个热水澡赶走困顿。从镇上回来后,整个下午我都在睡觉。昨晚我一整晚没合眼,这得怪睡前接到我的经纪人帕特·邓巴的那通电话,让我辗转反侧。
帕特56岁,体型肥胖,心脏病的潜在患者。他离过婚,后与一位21岁的俄罗斯苗条女人再婚。现如今定居伦敦,每年到地中海海边的豪华别墅住几个月。烟不如过去抽得厉害了,但是喝酒还是一如既往的多。我们的关系像父子一样,只是,我是(或至少曾经是)能产生20%佣金的儿子。
“我在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颁奖礼上见到亚历山大·威尔士了,”在以一句非常有礼貌的 “你在荒漠中过得还好吗” 作为开场白后,他说,“我们谈到了你。我想知道既然你最近有空,你在做些什么。他们在录制《海盗德雷克》的新系列。好吧,他只被西班牙人当作海盗,在英国他可是英雄般的人物。是关于船和战争的……”
“我知道弗朗西斯·德雷克。”我说,心里一紧。我知道帕特要说什么了。
“嗯,非常好。那我可以略过历史背景了。那么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呀?他们在找作曲家,就在一个月之内。我跟他说我会来问问你。你可以去伦敦跟他见一面吗……下周如何?”
我想这是不可避免的。帕特是我的经纪人,不是我母亲。
“难道你觉得他会问有关你的健康的问题吗?”他又补了一句。
“帕特,你知道的,”我回答,“我有其他事要做——至少要做到九月,我不能半途而废。”
他停顿了一下。凭我对他多年的了解,他现在一定在对着空气无声重复我的话,脸上做着混账的表情。
“我可没让你半途而废啊,皮特!”他试图缓和对话,“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一直都是这么说的,不是吗?我只是想让你偶尔回归一下现实,在某个周末能从你佛教徒般的修行中跳出来,换上西服,与威尔士和他的制作人喝杯咖啡。他们会跟你聊他们的想法。我最了解你了,你只需五分钟的谈话,就能把你的主要思路写在餐巾纸上。怎么样?”
这就是帕特·邓巴,我想,真是心理学天才,总是试图极力劝说。
“我必须忠于我自己的工作,帕特。与亚历山大·威尔士见面无异于应下又一桩活儿,如果我不是完完全全自愿的,于你于我都不好。再说,我手头已经有一桩活儿了。”
“你有吗?”他问我,“你确定吗?”
“你想说什么?”我有些恼了。
“是的,我知道了,你自己的事。”帕特说,“一张‘实验碟’。11个月以来我对外界都是这么说的,‘他需要有自己的一些空间’。11个月,年轻人。你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我拒绝了……”
“我知道,帕特。你已经给我列过很多次啦:两个六位数的电子游戏项目,一部电影,总共有三个。”
“请允许我说几句你不爱听的。人们开始忘记你了。你正在给外界一种飘忽不定的奇怪感觉,如一场瘟疫,糟蹋自己的名声。无论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金球奖和奥斯卡提名再怎么给你增光添彩,你仍不是艾夫曼,也不是威廉姆斯,或者季默,对吗?很抱歉跟你说这种浑话,但是我认为你需要有人来点醒你,别再如此荒唐下去了。”
好的,这就是我等了很久的导火索——终于等到了——超越了帕特·邓巴的忍耐极限。
他说完后,停顿了几秒。我们两个都换了口气。
“你看,皮特……我们知道你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好吧。我也离婚了。我知道这很难熬。克莱姆给你沉重一击,你对所有人都气汹汹的。但是你得自己拯救自己。”
“我确实在尝试这么做,帕特。”我说。
“躲着全世界吗?”
“我没躲,只是需要静一静。”远离一切事物,也远离你——我想,“再说了,我现在萎靡不振,你是知道的。”
“不,你只是被离婚打击了。”
“帕特,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我也知道你说这些是为我好,除了你宝贵的20%的佣金之外。但现在我不想回去。我感到自己正要迈出蜕变的第一步。关于克莱姆的事,我只当是一场噩梦罢了。在某种程度上,也许这件事能帮助我,但我需要时间。”
“好吧,哈珀。我不坚持了,我会拒绝威尔士。我尊重你的直觉,你一向直觉很准。你继续做你的专辑吧,继续自我治愈,想工作了就联系我,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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