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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脑子坏了,朱迪,我想去看那个医生。”
晚上八点左右,我们在霍利亨旅店的厨房里,孩子们吃了饭,贝阿特丽丝在读她那本《暮光之城》,杰普用iPad玩“愤怒的小鸟”。
朱迪邀请我们住在这里,避免回到那个让孩子们不寒而栗的家里,我欣然接受。下午我们在镇上散步,出席关于电影节的讨论会。在这期间我都努力在孩子们面前保持笑容,但当只剩我和朱迪在厨房刷盘子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向她倾诉:
“这真是糟糕的一天。我先在警察局犯傻,最重要的是我伤害了一个朋友。”
朱迪立刻猜出我说的是谁。
“是的,里奥。我跑去他家跟他聊了,其实我想逼他说我没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背后有合理的理由。然而事实证明我的行为只是揭开了他的旧伤疤。我承认,从孩子们到他家做客那晚起我就开始调查他的过去。”
朱迪面无表情。
“你真这么做了?”
“偶然间发现的,但是我确实这么做了。我在无意间发现藏在书架上奇怪的东西,便忍不住看了。现在是时候跟你讲讲关于哈珀家族血液里的奇怪的能力了。”
洗碗时,我在她的耳边,低声向她讲述了我的母亲、我的叔叔文森特、那场爱尔兰航空事故,以及暴雨夜我离家前听见的对我讲话的声音。后来我还讲了杰普能“感觉”有坏事发生。当我发现杰普的异样时,我像自己的父亲过去那样试图逃避,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不说出来,这个秘密就会自动消失。
“你可以认为我是一个疯子。”末了,我说。
“也许你也并不是那么疯狂。”朱迪说。
我问她什么意思,她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我跟着她。我们走过卧室,瞥见杰普已经睡下了,iPad掉在床另一边的地板上。上铺的贝阿特丽丝开着小手电,已然沉浸在小说里。
我们静悄悄地走下楼梯。楼梯下面除了一个通道可以通往铺面,还有另一扇门。朱迪打开了那扇门,我们从阴暗的隔间走过去,两旁挤满了微型灯塔、模型船以及摆满二手书的货架。
“我想确保他们听不到。”
“什么?”
“我那天晚上本应该告诉你的事。那天你说你做了一个关于我的梦,你能再重复一下梦中看到的吗?”
她坐下来,打开装着烟卷的小盒子。
“朱迪,我不确定我还想不想说,我今天已经很糟糕了,不想再伤害你了。”
“讲吧,皮特,是我让你讲的。”
好吧,于是我又复原了梦境:她被捆绑着,躺在我的钢琴音箱里,鲜血淋漓,求我帮帮她,有个男人要来杀害她。
朱迪卷起一撮叶片,一边点燃一边听我讲。我讲完后,她用一种恐惧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这令人难以置信,皮特,真的。”
“什么?”
“一切都对了,尤其是你跟我讲了你的家族。我也该向你坦白。”她继续说,“唐纳德·考夫曼的确是我的老师,但是,但是他也曾经治疗过我。我是他的病人。”
“你?”
“是的。我曾经有过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刻,那是去印度之前。我遇到了……”她深吸了一口烟筒,吐出烟圈,“意外。”
我坐了下来,伸手去寻找她的手,紧紧握住。
“与你背上的伤疤有关,还有那些噩梦,对吗?”
她点点头。
“没有什么摩托车事故,我想你其实已经猜到。而那些噩梦……从那以后,我已经很多年没和人一起过夜了,你是第一个。我知道你心中有疑问,我想着会在某一天告诉你……真的很想,但我害怕。这就像打开一扇让更多痛苦涌现出来的门。”
她长长地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管递给我,吐出一团香气四溢的烟雾。
“皮特,你是这世上仅有的我能相信的人之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讲这件事了,但你有权知道。” 她叹了口气,“有个男人伤害了我,特别深的伤害。我背上的疤是他弄的,但是跟在我心里造成的伤害比起来只是冰山一角。他的脸仍然会在夜晚出现。”
她无意识地抓紧了我的手。
“事情发生在五年前,当时我住在伦敦,在格蕾丝公主医院做心理医生。这是克兰布朗的人对我在伦敦的生活唯一的了解。但是还有其他的是人们所不知道的,那就是我离开那里的原因。”
“夏天到来的时候,我每天都去摄政公园吃午饭。在那里,我交了一个朋友,他叫……”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这个名字让她难以启齿,但她还是克服了,“他叫佩德罗,葡萄牙人,在附近地铁站的快餐店工作,卖沙拉三明治,我最喜欢的食物。于是我几乎每天都去店里买东西,跟他聊会儿天,然后我到公园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吃午饭、看书。
“一个月后,我逐渐意识到他常常注视我的眼睛,举止更有礼貌,还记得我讲过关于自己的每一个细节。是的,我也喜欢他。当时我单身,和在一起三年多的男朋友刚刚分手,并不想认真谈恋爱,只想认识有趣的人。佩德罗看起来很有趣,笑起来很好看,常常跟我谈论葡萄牙的小镇、海滩、美食和葡萄酒。虽然他这个人的外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还是挺喜欢他,所以在一天晚上同意和他出去喝一杯。下班后,我们去了公园附近的一家酒吧,佩德罗坚持要付钱,他微笑着说:‘在我的国家,我们男人负责一切。’这让我觉得非常浪漫。
“于是,我们开始喝酒、聊天。一切都非常美好,直到我开始感觉昏昏欲睡,我打哈欠的时候我们还为此开玩笑。我对佩德罗说不是因为无聊感到困倦,一定是因为上了一周的班,所以有些疲惫。他笑着说没多想,毕竟这是周五晚上,觉得累是正常的。他告诉我说还有一个更热闹的地方,也许能让我打起精神。于是我们去了一家迪厅,喝完第二杯酒的时候我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佩德罗还在跟我讲他的生活,他说他打算在马德拉岛买一栋小产权房屋。直到最后他提出送我回家。‘你这样不能独自乘地铁,’他开玩笑地说,‘你醒来估计已经坐到终点站了。’
“迪厅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我觉得自己似乎醉得有些太快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错误,不应该坐进陌生人的车。但我的潜意识就是如此荒谬,而且他把我扶出迪厅的时候,我几乎快睡着了。在我完全昏迷之前,我猛然发现自己没有给过他我的地址。我真是个傻瓜,对不对?”
朱迪用鼻子深吸一口气,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她却笑了。我握紧了她的手。
“呃……”我说,“你不用……”
她像没听到我说话似的继续讲。
“他强奸了我。”她轻声说,然后重重地抿了一下嘴唇,“在我睡着的时候。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恐怖的地方。那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布里克斯顿的一间地下室。我被捆绑在床上,手脚动弹不得,正如你梦见的,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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