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只是另一个幻象呢?如果我根本没有撞断栅栏呢?
但我的的确确用双手触碰了那断裂的栅栏,我也确信我的沃尔沃的保险杠上仍然沾着一些白色的油漆。我当即决定折返证实。也许我该给里奥和考夫曼医生打个电话,让他们也一起来看看。是啊,为什么不把我所有的朋友和家人都叫来看看,把警察和军队也都叫上……
“皮特?”
我回过神来,发现朱迪在看着我,道格拉斯太太在一旁给我打着手势让我快点上台。我整了整衣服踏上了舞台。
“请允许我请出下一位嘉宾,我们才华横溢的邻居,皮特·哈珀先生!”
台下响起了雷霆般的掌声,很长时间没有人这么热情地为我鼓掌了,这真是久旱逢甘霖。
我走向台前,对着话筒说了一句:“晚上好,朋友们。”我向来是个比较内向的人,只想尽快完成发言。我记得我谈到了露天电影夜是个多么好的主意,我是多么荣幸能为大家演奏云云。之后,朱迪问了我一些关于我职业的问题。我看着她美丽的侧脸,嘴里答非所问,滑稽极了。终于,我说完了客套话,坐下来开始演奏。手指一触琴键,我便放下了脑海里的纷纷扰扰,音乐从指尖流出,那晚,我弹得格外好,手指似乎被赋予了某种魔力。我的灵魂仿佛留存在那黑白琴键上,并想一直在那里栖息下去。观众们也备受感染,当我敲下最后一个音符时,台下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
我不记得当朱迪把话筒递给我后我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台下观众口中大喊:“再来一首,再来一首……”那时的我向朱迪笑着,心中认识到了今晚演奏得到观众认可的意义。
此时此刻,宾客的掌声与欢呼就是我弹奏的意义所在。福克斯、帕特·邓巴、电视明星,一切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我的悲惨经历,我的自怨自艾,我在家中没日没夜的困守让我忘记了我弹奏音乐的真正目的,那就是讲述故事,而没有听众的故事就好像没有宾客的宴席一般。
当掌声终于停下,杰普和贝阿特丽丝从海边向我跑来,我带他们坐在了第一排。杰普坐在我腿上,贝阿特丽丝坐在朱迪旁边。看着第一部 电影,我想将所有的烦心事统统抛下,享受这快乐的时刻。也许我该再次当众演奏,组织一个乐队巡回演出。这个想法如同一条美妙的旋律,在我脑海中萦绕。也许,只是也许,幸运女神会再次对我微笑。
2
我还剩最后一件事情要完成,现在是最佳时机。孩子们会在朱迪的旅馆住一晚,没人会遇到危险,除了……也许……我。特雷莫雷海滩的房子在召唤我,它给了我一个清晰、简明的信息:我应该单独去那里解开最后的秘密。我的直觉是这样告诉我的,正如它告诉我几个月前不应该在暴风雨夜出门。同样的,我的祖母也因此知道她不该让文森特叔叔坐上那辆校车,正如当我见到母亲穿着病号服,医院大门在我面前关闭时,我便知道那会是见她的最后一面。
电影结束后,人们蜂拥到了费根酒馆,每个人都坚持要请我喝上一杯。我笑着接受了所有的邀请,孩子们则坐在酒吧后面的木桶上,和他们新交到的朋友喝着苏打水谈笑嬉闹着。贝阿特丽丝为有一个明星爸爸而得意不已,她新认识的两位英国小朋友怯怯地走来向我索要签名照,口中说着:“贝阿特丽丝说您不会介意的。”
看到里奥和玛丽进来的时候,我正被女子文化社团的女士们、多诺万和他的家人以及特蕾莎·马隆(她整个人都要贴到我的身上)簇拥着。我设法挤了出来走到里奥的身边。他见我走过来,脸上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拍了拍我的后背,说道:
“你刚刚太棒了,皮特。我们大家都被你的音乐打动了。”
“谢谢你,里奥,真的谢谢你。对了……”我压低声音,以防别人听到,“我觉得我应该向你道歉。”
里奥·柯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笑着说道:
“忘了那些吧,皮特,我早就原谅你啦。”
“但是……”
“别说什么但是,我说真的,你只是犯了个小小的错误,甚至都算不上是什么错误。我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早就原谅你啦。”
“好吧,至少让我请你喝上一杯。”
“你太了解我啦,我们已经好几周没有在下午坐在你家后院,开上几瓶比利时啤酒,大侃国际大事了。你家的栅栏都要再刷次漆咯……”
我的笑容淡去了,我差点就要告诉里奥下午发生的事情。但我强迫自己相信那都是幻象。别又把事情搞砸了,忘了它吧。我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想到这里,我只是和他说我回去得去买些正在促销的卡美里特酒。我告诉他我们会像过去一样,喝着小酒看日落,讨论国际大事。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然后里奥和玛丽便和我道别。孩子们也累了,我见已是夜里十一点,便招呼朱迪一起离开。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把旅店的钥匙交给我,让我带着孩子先回去。“我会在办公室里面睡觉,不会吵醒你的,放心。”她说道。
我把孩子们哄上床,在他们旁边躺下,听着他们给我讲在船上游玩的经历,听他们讲螃蟹如何爬上了杰普的腿。贝阿特丽丝似乎喜欢一个叫西莫的男孩,他是这次旅程的向导,教贝阿特丽丝从船头跳水的方法。我记得他对于我女儿来说大了点,但我想他应该比奥洛克家的孩子更招人喜欢,毕竟成熟的孩子更加招人喜欢。我想,我快要能够欣赏一出多内加尔仲夏恋情了。
聊了一会儿,孩子们便睡着了,我看着熟睡的孩子们,心中犹豫是不是要将烦恼抛到脑后,放弃我那个大胆的计划。
朱迪大约十二点半才回来,我听到旅店的门开合的声音,以及她嗒嗒的脚步声。正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她会去办公室休息,这就为我偷偷溜出去提供了方便。
当钟指向两点半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出发。旅店十分安静,孩子们都睡熟了,呼吸匀称,小小的身体缩在被子里,让我的心里充满柔情,我不禁亲了亲他们额头。
我在厕所里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朱迪在店的后面,应该听不到我的动静。
小镇在一夜喧嚣后恢复了宁静,街上黑黢黢的,道路两旁门窗紧闭,猫咪在屋檐上沉沉地睡着,远远地传来一些夜猫子看的电视的声音。
沃尔沃被我停在了港口旁边,我像撕开创可贴一样干净利索地启动了汽车。也许有人会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也许有人会隔着窗户窥视。我开着车沿着街道缓缓前行,将街道两旁的房子甩在身后。又沿着狭窄的道路行进了一英里左右,我将车头转向了海滩方向。
寂静的乡村郊野被漆黑的夜吞噬了,天空中没有半点浮云,深邃的夜空中镶嵌着一颗颗如同银色纽扣般的星星。路两旁的泥沼仿佛是黑暗泛起的皱纹,车的大灯照亮了前方干枯嶙峋的树木以及上面偶尔停歇的几只昏鸦。前面的道路突然出现了急转弯,让我不禁庆幸自己开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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