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可以勉强看清前面的景物。灯塔射出的光柱一直向西延伸到茫茫大海的深处。
不久我便到达了“比尔之齿”的山顶,车灯照亮了闪电形状的老榆树,我向左转,沿着斜坡下行。我的房子在黑暗中矗立着,大灯首先照亮了房子前面倾倒的栅栏。我不知道哪种结果更加糟糕:是发现栅栏仍然直立,一切都只是我的大脑和我开的玩笑;还是发现栅栏碎裂,翻倒在泥土中?
但这终究不是我的想象。
我将车停在离房子几米远的地方,车灯将前方照亮。一切都如同我在梦中所见的,只是那晚并没有暴风雨。
我走下车子,关上了身后的车门,站在房子前,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等待梦中的场景在我脑海中重现。
来吧,冲我来吧!
一阵微风吹来,青草摇曳,蟋蟀在院子里轻唱,但什么都没发生。
我在那里站了接近三十分钟,在车子外面抽了几根烟。也许我还应该做些什么?哦,幻象是从屋子里面开始的,那好,我进屋去试试。
我像鲁莽的侵略者一样闯进房子,一切都和我昨天下午离开时一样。装满线材的箱子仍然倒在卧室地上,电缆和设备被杂乱地放在一旁。
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听着窗外浪花拍打沙滩的响动,随意翻动了一下咖啡桌上的杂志,又切换了几个电视节目。 真是荒唐的行为呢……
也许我终究还是错了。我以为我可以凭自己的意志让幻象到来,我是从哪里得来这么滑稽的结论呢?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随后,又上楼检查了每个房间。床没有收拾,衣服和书本被散乱地扔在地上,我把它们都捡了起来。毕竟,我不想白白开车回来一趟。
走进我的房间,我发现我的床也没有收拾。我爬上床,踹掉鞋,拍了拍枕头便躺下了。我把烟灰缸放在肚子上,抓起了烟。烟只剩三根了,我点燃了其中一根,深深吸了一口,黑暗的房间瞬间变得雾气缭绕。
你该走了,皮特·哈珀,别像个傻瓜一样。没人会来的,至少今晚不会。这里没有穿着睡衣的玛丽,没有载满凶手的商务车。今晚你应该和朱迪、孩子们在一起,忘了所有这一切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谁知道呢,也许幻象再也不会产生了。
我闭上了眼睛,想起了朱迪,想起她轻咬嘴唇的样子,想起了我们几个月前就在这张床上缠绵,在这个房子中,没有人能听到我们的声音。
我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上帝,我真希望她现在在这里……
这时我注意到了,疼痛像往常一样在跳动。跳动的频率逐渐加快,我的整个神经和血管都在砰砰跳动着。随着血液的流动,这种感觉蔓延到了我的全身,冲进我的头骨中,仿佛戴上了头戴式耳机,耳机中的声响越来越大,震得我耳朵生疼。
我睁开眼睛,吸了最后一口烟。心想:终于来了。
在几秒钟之后,刺痛感逐渐变成了我习以为常的痛感。仿佛有一根长长的指甲从我的耳朵一端插入,从另一端穿了出来。我捂住耳朵,痛苦地惨叫,这种痛苦就好像牙医拔牙时不使用麻药。我在床上翻滚,不一会儿便摔到了地上,把装满灰烬和烟头的烟灰缸也一同摔落。就当我要张开嘴大声号叫时,疼痛突然一下子消失了,我在卧室地板上喘着粗气,一动不动。
突然,我听到了什么声音,有人在院子里关上了车门。
窗外,风在咆哮,雨重重地敲打着窗户。
我躺在地上,静静地听着。
我听到了发动机以及说话的声音。他们又来了,就在房子外面。
太好了,这次我来解决他们。我差点兴奋地笑出声来,但我忍住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切就看今晚了。
我从铺着地毯的地上挪动到窗帘边,那是陈旧的浅黄色窗帘,我从来没有注意到它们的存在,但今天我十分庆幸没有把它们扔掉。我紧贴着墙,慢慢地向外望去。果然!我的老朋友们就在窗外,我们又见面了。
铬合金轮毂、暗红色的GMC商务车停在我的沃尔沃旁,旁边是倒下的栅栏,大灯全开,两个雾灯将我的房子照得如圣诞节时那般通明。
嗯,这倒是个新情景。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幻象,但是它看起来很合理。那个胖子和约翰·列侬的邪恶版将一个女人拽向他们的商务车,那个女人看起来已经昏迷或者死去了,双脚紧扣,头发垂在地上,任凭两个男人拽着她的手臂。我见过她的衣服,那是玛丽第一次见我时穿的衣服。两个男人将她扔在车门处,打开了车内的灯。
这时我能看出,她还活着,只是失去意识了。她似乎被下了药,身子摇摇晃晃的。
另一个女人从房子的某处出现,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出她棕色的头发被扎成了马尾,黑色的紧身衣衬托出她玲珑的曲线。她径直走向商务车,站在玛丽面前,狠狠地拽着玛丽的头发将她的头抬起,抽了她两个耳光,并对她叫嚷着什么,接着又打了玛丽两下。
“这个狗娘养的……”我低语道。
是时候挺身而出了,这些都只是我的幻象,我一定要让自己知道:我能掌控它……
当我想有所行动时,突然感觉身体很沉,地板仿佛流沙一般,让我无法站立,无法呼吸。我害怕极了,真的,害怕极了。
我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缓缓地挪出卧室,到了走廊才终于能站起来。一次又一次的幻象至少让我知道了,他们有三个人,他们都在外面。我快步下楼,想要做些什么,虽然我现在毫无头绪。
客厅里的东西已经完全变了样,装满线材的盒子没有被扔在地上,通往露台的大门敞开,风夹杂着雨向屋内吹来。窗帘像幽灵一般起起伏伏,地板和电视上都是水,咖啡桌已经被踢翻了,杂志散落在地上,沙发垫也被随意乱扔。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我在阿姆斯特丹新年夜放烟花时曾经闻到过,那是黑火药的味道。
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我不想让他们就这么跑掉。我走到壁炉,拿起铁质的拨火棍。
也许他们会杀死我,但这只是梦对吗?我们在梦里是不会死的对吧?
我像武士一般举着拨火棍跑向客厅,像被附体一般大喊道:“狗娘养的,来吧……!”
他们应该已经上车并关上了门,所以听不到我的叫喊。我跑出门,冲过草丛向商务车跑去。车的滑动门在我眼前“嘭”的一声关上了,我听到发动机启动的轰鸣声。眼瞧着这辆车调转车头,撞了一下我的沃尔沃,便在一片扬起的尘土中疾驰而去了。
“停下!”我声嘶力竭地喊道,但是商务车已经加速向山上开去了。
不可以,不可以就这么结束,我们今晚就要来个了断,你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他们要去玛丽的家,里奥也会在那里——生死未卜,快开车跟踪他们。
我试图打开车门,发现车门紧锁着。我明明记得没有锁上的呀。对了,这不是发生在今天的事情。车钥匙应该在我平时放钥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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