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永远不会受人影响,永远秉持公正?”露西问。
“我不是主日学校的义务教师,我离他们的标准还远得很。”伯格说,“但是我的生活不会受制于人,我过得已经够糟了,不想让它继续这样下去。我不希望被你扰乱生活,我也不会扰乱你的生活。”
“你在每件事上都要和人分个清楚?”
“不是。”伯格争辩道。
“这次没关系,”露西说,“因为我也不想扰乱你的生活。”
伯格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露西的脸,接着把手伸向门,但没有马上打开。她回过身又摸了摸露西的脸,然后轻轻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 * *
①原文为Lunasee,发音近似lunacy(精神失常)。
22
停车场在医院的正对面,与十九层的监狱病区遥遥相对。马里诺的身影在水力升降机的一侧若隐若现。这个时段大部分的升降机都是空的,连服务员都看不到。
他透过长焦单筒望远镜看着他们。他要先看看凯,在没人打扰时多看她两眼,确定她没有任何改变。那样,当她看见他时一定不会羞辱他,不会对他冷眼相对。虽然他也许不配,她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对他以礼相待。但是除了在报纸电视上的那些信息,他现在对斯卡佩塔了解多少?
斯卡佩塔和本顿刚离开停尸间,经由公园小径走回贝尔维尤医院。再次见到斯卡佩塔使马里诺感到一阵晕眩。镜头里的她非常不真实,像是死了很久。马里诺纳闷,如果斯卡佩塔知道他曾经离死神非常近,她会有何想法。那件事之后,他自觉没脸待在那里了。次日清晨躺在医生住处客房的大床上,他开始思索自己将会遇上的麻烦。突然一阵阵恶心汹涌而来,头痛欲裂。
他首先想到的是开着卡车或摩托车冲下桥淹死自己,但又觉得万一死不了,还得忍受呼吸不畅的滋味。窒息而死行不通,那么用塑料袋把自己闷死也不成。他又想到上吊,但脑子里出现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他就不寒而栗。那么也许可以赤裸着身体坐在浴缸里,往脖子上划一刀?但他知道,当第一股血从动脉里涌出以后,自己就会心生悔意。
一氧化碳呢?他琢磨良久也放弃了。服毒?这和一氧化碳中毒差不多,而且实在太痛苦了。万一被别人发现了报警,他不仅要忍受洗胃的痛苦,还将颜面尽失。那跳楼呢?想也不用想。凭他的那点狗屎运,多半会逃过死劫,落个半身不遂的下场。最坏的计划是饮弹,但斯卡佩塔已经把他的枪藏起来了。
他躺在床上凝神静思,试图想出那把枪的下落,但最终放弃。他的身体非常弱,无论精力还是体力,他都无力去找到。再说,开枪自杀的机会多的是,因为他在鱼棚里还藏着两三把枪。但是饮弹必须做到一击致命,否则下半辈子得靠人工呼吸机。
他最终还是联系了本顿,坦承了自己的恶行。本顿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他还在考虑人工呼吸机,那就别去考虑自杀了。他警告马里诺,自杀时这么举棋不定,最有可能陷入半死不活的假死状态,大脑基本损坏,仅存的部分会一直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最坏的结果是沦为在高等法院里讨论过的脑死亡状态。本顿说,人们会为马里诺的生存权而争执不休,但他本人却无从知道这些是是非非,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最后本顿总结道,他可能知道周围的人想对他做些什么,却无力改变他人安排的命运。
“你是说,我可以听见他们在我身边谈论着怎样让我死,但什么也做不了?”马里诺问。
“这就是所谓的‘生命维持’”。本顿回答道。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决定撤去我的呼吸机,我清楚他们的行为,但他们却以为我不知道。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他们可以决定你的生死,决定让你停止呼吸。他们不必征求你的意见就停掉呼吸机。换句话说,他们只要把插头拔掉就可以了。”
“按照这个说法,我会看见工作人员走到墙边,把插头拔下来,是吗?”
“很有可能。”
“然后我马上窒息而死?”
“你没法继续呼吸。爱你的人会陪你度过这个阶段。但他们不知道你对周围的一切心知肚明。”
马里诺于是更加深了对窒息的恐惧。让他痛心的是,这个世上最在乎他的人恰恰是他刚伤害过的那个人,美丽单纯的斯卡佩塔医生。和本顿进行的这番对话是在波士顿家庭娱乐中心进行的,得益于他的心理疏导,马里诺抛开了自杀的念头,决定开始人生中最长的一段假期,去马萨诸塞北部诺斯海滩的诊疗所接受心理治疗。
一旦有了好转,比如说摆脱了酒精和激素的纠缠、能做到持之以恒地进行治疗,就该去找一份工作了。这也正是一年后的今天,他在纽约为伯格工作并利用工作之便得以再见到斯卡佩塔的原因。再过一会儿,斯卡佩塔就会和从前一样登上他的汽车,和他一起前往犯罪现场进行侦查鉴定。
马里诺看着斯卡佩塔在淡绿色的视野里安静地移动着,看着她说话时的手势,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真切又遥远,他觉得自己像恶魔一般罪不可恕。他看得见斯卡佩塔,而斯卡佩塔看不见他。没有他,斯卡佩塔的生活仍然在继续。看到斯卡佩塔的淡定自若,马里诺知道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已经被时间冲淡。也许自己不声不响地从查尔斯顿离开的举动反倒更让她介怀。或许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斯卡佩塔早就把他抛到了脑后,若再见面,她不会有任何感觉,她可能早就忘了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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