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知道吧?”
“我也是几星期前才知道的。”
“你必须告诉他或其他关系亲密的朋友,”我说,“你应该这么做。要是别人也这样待你,也许现在你就不会坐在这里哭了。”
他沉默了,低头盯着双手,然后深吸一口气,说:“我就要死了,对吗?”
“我们都会死的。”我委婉地说。
“但死法不一样。”
“很可能是一样的,”我说,“我每次作健康检查都要进行艾滋病毒测试。你知道我在工作中冒的风险,你的遭遇也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他抬头望着我,眼睛晶亮,脸颊滚烫。“要是我真的发病了,不如自杀算了。”
“不,不要。”我说。
他又哭了起来。“斯卡佩塔医生,我熬不过去的!我不想死在那种地方——晚期病房,密不透风的救济诊所,旁边的病床上都是些我不认识的垂死病人!”他的泪水再度涌出,表情悲戚又带挑衅意味,“我会孤单一个人,就像现在一样。”
“听好,”我等他恢复平静,“你不需要独自面对这些,还有我啊。”
他又是泪眼汪汪,掩面而泣,巨大的哀号声肯定在走廊都能听见。
“我会照顾你的。”我起身,向他承诺,“现在我要你回家,做你该做的事,把这一切告诉你的朋友。明天我们再讨论该如何应对。我需要知道你的医生叫什么名字,我想和他或她谈谈。”
“弗吉尼亚医学院的艾伦·赖利医生。”
我点点头。“我认识他。明天一早你就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会和他联系,并请他放心地和我谈这件事。”
“好的,”他躲闪着我的目光,“可是你会……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当然不会。”我温柔地说。
“我不想让这里的人知道,还有马里诺。我不想让他知道。”
“没有人会知道的,”我说,“至少我不会告诉他们。”
他缓缓起身走向门口,步伐如酒醉或晕眩般踉跄。“你不会开除我吧?”他一手搁在门把上,通红的眼睛望着我。
“温格,拜托,”我冷静但绝非冷漠地说,“真希望你对我的评价不只是这样。”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我对你的评价高过任何人。”泪水再度夺眶而出,他撩起工作服擦拭,露出瘦削的腹部,“一直都是如此。”
走廊里的脚步声十分急促,几乎像是跑步,随即电梯铃声响起。我听着他走出办公大楼,进入那个冷漠的世界。我用拳头支着额头,闭上双眼。
“上帝,”我喃喃道,“帮帮我。”
5
开车回家时雨势未减,路况极为糟糕,部分双向车道因六十四号州际公路上的交通意外而封锁了。事故现场停满消防车和救护车,医护人员撬开出事车辆的门,提着担架和木板奔走忙碌。玻璃碎片在湿漉漉的路面上闪烁,许多人减缓车速观望受伤的人。一辆车转了好几个圈后着火,另一辆车碎裂的挡风玻璃上染着血迹,方向盘撞得扭曲变形。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禁暗暗为车里的人祈祷——无论是谁,我都不希望在停尸间看见他们。
到达卡里镇后,我在哈斯丁海鲜店前停车。这家装饰着渔网和鱼漂的店铺出售城里最新鲜的海鲜。我踏进店铺,一阵辛辣刺鼻的鱼腥味和旧海港的气味扑面而来,陈列在冰块上的鱼片厚实而鲜嫩。被捆绑着的大螯虾在水箱里乱爬,而我不会对它们造成任何危险,因为我无法动手烹饪任何活物。我无法牢牢抓住一条鱼,要是直接将牛或猪牵到我面前,我甚至会拒绝吃肉。
我正考虑着该买什么,贝芙从店铺后面走了出来。
“今天什么最新鲜?”我问。
“哇,真是稀客。”她热情地招呼,一边在围裙上擦拭双手,“你大概是唯一冒雨上门的客人了,这么多鱼任你挑选。”
“我没有太多时间,最好是容易处理并且清淡的。”我说。
她打开一罐辣根,脸上浮现一抹阴影。“我想象得出你的近况,我看了电视新闻。”她摇着头说,“你一定累坏了,我不知道你怎么睡得着。我来告诉你如何准备晚餐吧。”
她走向一箱冷冻蓝蟹,问也没问便自顾拿纸盒替我挑了一磅蟹肉。
“丹吉尔岛的活蟹,我亲自处理的,要是你在里面发现一丁点儿软骨或碎壳,尽管来找我。你不是一个人吃饭吧?”她说。
“不是。”
“太好了。”
她朝我眨眨眼。我曾带韦斯利来过。
她挑了六只大虾,剥壳去肠后包装好,又从收银台上拿起一罐自制海鲜酱。
“我的辣根调得太辣了,”她说,“你可能会呛得流眼泪,不过很好吃。”她开始结账,“大虾要快炒,几乎一碰到锅底就起锅,懂吗?冰一下当开胃菜。对了,大虾和海鲜酱算我送的。”
“你不必这样……”
她挥手制止我。“至于蓝蟹,亲爱的,听好了。把一个鸡蛋轻轻打散,加半匙干芥末、少量伍斯特郡辣酱油、四片无盐苏打饼,压碎。一个洋葱切成细末,如果你夏天买的维达利亚甜洋葱还有,那就再好不过了。一个青椒,切碎。再加一两匙香菜,用少许盐和胡椒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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