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移向化妆台上的廉价刷子和梳子,椅子上堆着粉红色绒毛睡衣和其他一些她无力收拾或洗涤的衣服。床头柜上搁着一本黑色封皮已干裂起皱的《圣经》,还有一小瓶维他香疗面部喷雾水,我猜她试图以此来减缓痛苦的灼热感。地板上堆着数十本邮购目录,许多页角折起标示着她想买的商品。
浴室里,脸盆上方的镜子也用毛巾遮住,散落在油布地板上的其他毛巾都污秽不堪或沾染了血迹。她的纸巾用光了,浴盆旁那盒小苏打粉则表明,她曾试图用偏方来缓解痛楚。药柜里没有处方药,只有一些旧牙线、杰根斯牌乳液、痔疮用药和急救软膏。她的假牙放在脸盆上的一个塑料盒子里。
年老的普鲁伊特独居,没什么钱,一生中也许只离开过这个岛几次。我相信她不曾向邻居寻求帮忙,因为她没有电话,也害怕自己万一被人看见会吓得他们落荒而逃。虽说我还没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掀开了被子。
她全身长满脓疱,像珍珠一样坚硬灰白,没了牙齿的嘴巴凹陷着,染过的红发凌乱不堪。我把被子略往下拉,解开她的纽扣,发现她四肢和脸部的丘疹比躯干上的更浓密,与霍伊特的说法相符。瘙痒使她忍不住去抓手臂和腿,因此造成二次感染,四肢的疮口变得粗硬、红肿。
“上帝保佑。”我难受地喃喃自语。
我想象她全身瘙痒、疼痛,发热,害怕看见自己镜中模样的情景。
“糟透了。”我说,忽然想起了母亲。
我刺破一个脓疱,涂抹在载玻片上,然后到楼下厨房去安置显微镜。我已心里有数,这不是水痘也不是带状疱疹,而是极具毁灭性、令人形貌走样的重型天花病毒,也就是俗称的天花。我拿出显微镜,将载玻片放在镜台上,把放大倍数调到四百,慢慢调整焦距以便看清楚中央的浓密物质——细胞质内的天花病毒包涵体。我用宝丽来相机拍下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我推开椅子,开始踱步,墙上的钟滴答作响。
“你怎么会感染这种东西?怎么会?”我大声对她说。
我走到屋外克罗基特停车处附近,没靠近他的车。
“我们麻烦大了,”我对他说,“我也不敢确定该怎么办。”
目前的难题是去哪里找一部安全的电话,我得出的结论是这根本不可能。我不能从当地公司、居民家中或警察局长的拖车里打这个电话。
只剩移动电话可用了。通常遇到类似情况我绝不会使用移动电话,但眼下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三点十五分,我打电话到位于马里兰州弗雷德里克郡迪特里克港[3]的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所,接听的是个女人。
“请帮我接弗奇士波上校。”我说。
“抱歉,他去开会了。”
“我有急事。”
“女士,请你明天再打来。”
“至少请帮我找他的助理或秘书……”
“你可能不知道,所有助理联邦雇员都在休假……”
“上帝!”我沮丧地大吼,“我正在荒岛上守着一具感染了病毒的尸体,这里说不定会暴发传染病。别告诉我得等到你们该死的休假结束!”
“什么?”
我听见那端的电话响个不停。
“我用的是移动电话,电池随时可能没电。拜托,叫他别开会了!让他立刻接听,快点!”
我的电话被转接到国会山庄的参议院罗素大楼,弗奇士波上校开会的地点。我知道他正在某个参议员的办公室,但不予理会,迅速向他解释了情况,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慌。
“这不可能,”他说,“你确定那不是水痘、麻疹或者……”
“确定,而且不管这是什么,都必须加以控制,约翰。我不能把这具尸体运回我的验尸间,必须由你来处理。”
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所是美国生物武器研究项目的主要医学研究实验室,目标是保护所有美国公民不受生化战争的威胁。不仅如此,该机构还拥有全国最大的第四级生物控制实验室。
“除非是恐怖袭击我才能够行动。”弗奇士波上校说,“传染病是由疾病控制中心负责的,你好像应该去找他们。”
“我当然会找他们,”我说,“但我相信那里的大多数员工一定也在休假,这便是我没能早点联系上你的原因。而且他们在亚特兰大,你则在马里兰,距离这里不远,我必须尽快将这具尸体运走。”
他没做声。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判断失误。”我继续说,直冒冷汗,“万一我是对的,却迟迟没有釆取适当的防范……”
“我明白,我明白。”他急切地说,“该死,我们现在正缺人手。好吧,给我几个小时,我会联系疾病控制中心。我们会调来一组人。你上次接种天花疫苗是什么时候?”
“那时年龄太小,不记得。”
“你会送那具尸体过来?”
“这是我负责的案子。”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必须被隔离。
“先把她运离这个岛,其他亊情以后再说。”我加了句。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帕特丽夏·康薇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