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之毒_[日]宇佐美真琴【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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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披着外褂,将头上的呢帽压低到遮住眼睛的竹丈在矿工寮走动,我就会吓得毛骨悚然。冬天时,他都会在和服上加件有光泽的黑色天鹅绒外褂,再围条围巾。

  “明天是领补助金的日子,要好好还钱啊。”

  被他这么一说,平时凶巴巴的男人也会嘿嘿傻笑、低下头来。看那德性,连我都想帮空壳仔一起鼓吹他们了。竹丈这种人就是所谓的“资本主义的爪牙”吧。那家伙可恶的背影也刊在《筑丰挽歌》上,泷本先生的相机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

  母亲在这个仿佛流浪汉漂流处的地方有些醒目,虽不是大美人,但皮肤白皙、身材丰腴,还算小有姿色。因此她和若松港年轻搬运工过从甚密的传言,我有一半是相信的。而我骨瘦如柴、颧骨高突,颧骨上还有颗丑陋的黑痣,跟母亲天差地别,个性又不讨喜。长得像母亲的是律子。漂亮的律子人见人爱,明明都吃不饱,她的身材却比我好。

  “小希在吗?”门被打开而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住在对面的菊江姨走进来。

  “抓到鮎呆仔了,一半给你们,煮给昭夫他们吃。”

  菊江姨提着剁下来的鱼身过来。

  “谢谢!”

  “有酱油吗?”

  “嗯,还有。”

  披着男用厚棉袄的菊江姨往屋内窥视了一下。父亲连日咳嗽不止,现在也正咳得慌,恐怕煤尘也把肺搞坏了。菊江姨缩着脖子回去。

  地下坑道崩塌后的地方变成了下陷池,可以抓到鮎呆仔、鲤鱼、鲫鱼、小龙虾等,是矿工寮居民很重要的蛋白质来源。居民也努力开垦荒芜的空地,种植各种蔬菜。春天时大家纷纷到山里采山菜,秋天则是挖竹笋、摘树果。大人小孩总动员,为了对抗饥饿,什么都得做。

  后来才迁入的我们不太容易获得这些好处,但自从母亲失踪后(这件事转眼便在矿工寮传开),大家同情被抛弃的一氧化碳中毒者父亲及我们几个孩子,开始会把得手的食物分给我们。或许在成为破碎家庭后,我们终于被正式接纳为极贫聚落的一员了。对面大叔很会在下陷池抓鱼,但菊江姨说:“他就只会这个,其他什么事都不会。”

  菊江姨之所以会像这样拿鱼过来,是因为有一次昭夫和正夫饿得受不了,跑到对面大叔家去,偷吃大叔从中华料理店的垃圾堆中捡回来准备用来当鱼饵的虾头。听律子说,当时菊江姨马上拿走两人手上的虾头,然后煮了珍贵的米饭,捏成好大的饭团给他们吃。“偷吃鱼还好咧,竟然偷吃给鱼吃的鱼一一,有够丢脸— ”律子打了两人的头。每次一被骂就会哭的两个弟弟,因为吃饱的关系不但没哭,还笑嘻嘻的。

  二〇一六年春

  我的房间位于边间,除了面海的阳台,还有另一个阳台可以俯瞰环绕结月的庭调。结月占地辽阔,有日式庭园区、草坪区、花圃区、亲水区等,漫步其间即是良好的运动。庭园对面是拓建时留下来的森林。“远离都会喧嚣的大自然桃花源”便是结月的广告词。

  森林里住着许多鸟类。可以看见于海面上悠然滑翔的縻隼类猛禽,也可看见白头翁、白脸山雀、长尾山雀、白䴖鸰等小鸟。听小鸟宛转啁啾,让我想起武藏野。

  乌鸦常来,也会看到它们在我位于五楼的房间阳台对面振翅而飞。有时虽不见踪影,但听得到它们从森林中发出“嘎、嘎”的叫声,像是在威吓什么。听说它们也会把从结月厨房拿出去的垃圾弄得乱七八糟。

  这么说来……我的记忆又被勾起了。在难波家,达也曾经养过乌鸦。那是一只很聪明的鸟,我记得名字叫小黑。它会分辨人脸,明明对达也'老师和丈夫都很亲切,对我们两个女人却很冷淡。

  加贺来我的房间。我一看她的f,就知道她有很多话要说。她紧抿双唇,额头上青筋浮现,仿佛还在抽动。原来是和速水终于撕破脸大吵一架。还好我不在场。她愤愤不平地向我发泄怒气。据说是速水对曾是护士的加贺说了十分轻蔑的话。

  “说得好像是当护士的我用骗的才骗到我先生的。”

  “喔,这样说太过分了。”

  我并不觉得过分,只是附和她。

  “像她这种舒舒服服当医师娘的人,恐怕不知道护士为照顾病患做出多少牺牲,对地区医疗做出多大贡献。”

  加贺越说越起劲,口沫横飞地宣称她照顾过多少病人,跟为了寻找结婚对象而进入大公司,或是以富二代为目标而混进去的人完全不一样。

  我苦笑。加贺一定是看过我的经历才这么说的吧,她的弦外之音是,我是为了期待被那家主人看上才去当帮佣的。

  我虽不曾注意别人的目光,但别人若是认为丈夫与我的关系是常见的'幸运的,那就好了。尽管真相更加自私、卑劣且残酷,但一味隐藏此事的我们,正是不折不扣的暴虐无道之徒。

  接着,加贺唠叨起自己有多辛苦。克服战后粮食短缺的困难、因兄弟姊妹太多而不得不提早工作、住进医院一边工作一边取得护士执照、和先生结婚后受到公婆及小姑的欺侮。

  “唉,是你我才说这些的。辛苦的苦字都不知道怎么写,每天悠哉度日的人哪会知道真正的人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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