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直觉得喉咙很干,因为全身发热而且有大量分泌液排出,这也是必然。嘴里不仅无法分泌唾液,甚至感觉从嘴到食道都变成了灼热的沙漠。虽然通过插在身上的管子定期进行水分补给,但更显得那点水分是九牛一毛。
之后,我开始胡乱猜想——喉咙既然已经溃烂,补充营养就只能靠打点滴了吧。这个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不管以何种方式补充营养,都需要排泄。我的消化器官和排泄器官都没有受损,所以会产生大小便,但是我无法去厕所,因为害怕感染臀部新移植的皮肤,于是大小便都要通过管道来排泄——不,是需要他人帮助我使用管道来排泄。尽管这是因为我的身体无法活动所致,但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还需要他人来协助排泄真是令人感到耻辱。真不敢想象谁来帮我做这个事,希望千万是一位女护士。
此时的现实对我而言,只能用地狱来形容。真想打上麻药,一直沉醉在过去的美梦中啊,一醒来就要遭这种罪,还不如不恢复意识呢。不,说不定死了还更快乐些——我脑子里满是这种念头,但是我现在连自杀的自由都没有。
我联想到了毒瘾患者,没有毒品他们就无法保持神志清醒,为了得到毒品他们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我也和他们一样。
疼痛在一天天减轻,随之注射麻药的次数也在减少。接着,终于有一天,五官中的一个器官——耳朵有了知觉。虽然听觉还未完全恢复,但至少已不用再担心里面的鼓膜被感染,于是解除了绷带。
首先飞入我耳中的是久违的日常环境的声音。当然,在安静的病房中不会有汽车的行驶声与幼儿园的喧闹声,只有点滴滴落的声音、医疗器械的电子音、医疗器具相互摩擦的金属音——总之是一些很轻的噪声。
能听见吗?腹部传来熟悉的触感,同时耳边响起“能听见吗”的声音。这是那个人的声音,我能判断出来。因为眼睛和嘴巴还被绷带包扎着,我只能微微点了下头。
“遥,能听见妈妈的声音吗?”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颤抖的、令人怀念的声音。
“太、太好了……太好了。妈妈快要担心死了……着了好大的火,虽然没烧到主屋,但附屋瞬间就被烧没了……只要你能被救活就好。那个,那个啊,你要挺住,爷爷和露西亚没能被救活,救护车到的时候,他们已经……”
啊——
什么?
您在说什么?
您在胡说!
惊愕、悲伤以及疑问一齐涌进我的脑内,如旋涡般来回搅拌。
“那个,真是抱歉,请妈妈先忍耐一下,比起火灾情况,还有些必须要说的事情。”
妈妈惊慌失措的呜咽声被那个人制止了。那个人的声音洪亮而有力,态度十分强硬。
“还没来得及作自我介绍,我叫新条,是这家医院的整容外科医生。现在对你实施的手术及治疗进行说明,特别是关于治疗方面,从今后开始需要非一般的忍耐与努力。但是你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必须要充分了解自己的症状。
嗯,刚才你妈妈也说过了,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他们两人已错过了救助时机。火源是隔壁的工作室,狭窄的空间里摆满了装有喷漆类涂料和稀释剂的可燃性喷雾器。你爷爷在生着火炉的封闭房间内制作东西,警察们判断当时是稀释剂什么的被火炉的火点燃了。因为房间内堆满了可燃性的瓶罐,火蔓延开来,估计由于药剂的燃烧催化作用,造成了类似火药库爆炸的情况。所以在火源附近的你爷爷和另一位女孩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从头到脚尖都烧焦了,无法救治。”
说完这席话,他又接着道:“虽然你离火源有一定距离,但当时也有生命危险。一般来说,烧伤分三个等级。人的皮肤由表皮、真皮、皮下组织构成,表皮受损是一度烧伤,真皮表层受损是二度烧伤,皮下组织受损或是更严重的是三度烧伤。你身体表面百分之三十四被三度烧伤,脸自不用说,外露皮肤的真皮都无一例外地焦化了。你和那两个人倒在同一个地方,要不是因为你身上残留的衣服碎片,你妈妈还无法断定是你。救护人员看到你那个样子时都没抱希望,但是你居然还有微弱的脉搏,他们都觉得这是个奇迹。我也有同感,身体表面三分之一以上被三度烧伤居然还活着的人真是前所未有。”
自己身体的三分之一都焦化了——我赶快强迫自己停止这种可怕的想象。
“火伤致死的原因一般是烧伤导致的休克和皮肤失去呼吸功能。一度烧伤可以自然痊愈,三度烧伤的话只能进行皮肤移植了。你的手术分为皮下组织切除和植皮手术两个阶段,能明白吗?也就是说你身体三分之一的皮下组织都是接受别人的,然后移植了一点儿你自己身体上正常部位的皮肤。本来用自身的皮肤进行移植是最好的,但是你的身体上正常部位太少了。很大一部分皮肤是从你妈妈身上取的,其余的由人体皮肤库提供,如此一来手术成功了。其中手术难度最大的是脸,如刚才所说,需要进行切除手术的是皮下组织,因为失去了基础,所以皮肤的外形不管怎样都会发生变化。无论手术效果如何,你的脸都有可能变得和原来完全不同。但是这么高难度的手术终于成功了,我从你妈妈那里借来了照片,你的脸应该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中山七里译者:谢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