岬再次和榊场交谈。温伯格竖耳倾听,但东方的语言听起来就像魔女的咒语般。
「他说,进来的那一瞬间,闻到硝烟和血的臭味。榊场就大叫:『有人在吗?』但房间里好像没人。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碰到了像是人体的东西,但怎么推怎么摇都不会动,而且皮肤是冷的。他以为是有人暴病了,就赶快到外面喊人……大致是这样。」
这段证词本身并无可疑之处。正常人而且很冷静的话,看到手指被切断,一定会先确认有无心跳和脉搏吧,但盲人做不到。因为喊话没有反应,就用手指来确认,这点也很特别。
「在那之前或是在那个当下,外面有人吗?」
「好像也没有。呃,既然凶手能够躲过他的白色手杖,就有可能完全避开被人注意,也有可能去掉身上的体臭了。」
体臭——这样啊?榊场从这样的距离就能闻出自己身上的烟臭了。这么说,从体臭察觉他人的存在与否,也不是不可能啰。
不过,可以全盘信任他的感觉吗?虽然亲自见识到榊场的嗅觉灵敏度了,可仍然无法完全相信他的证词。这表示自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抱持偏见了吧。
或许是擅于察言观色,岬窥视了温伯格的表情后说:
「警部先生,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榊场的感觉真的足以全盘信任喔,只要听他的钢琴演奏,就应该能同意我的说法了。」
「只是听一下他弹钢琴就会知道了?」
「是的。只要听他演奏钢琴,就会确实感觉到音乐之神是存在的。同样都是弹钢琴的人,也只有嫉妒的份了。」
看着突然陷入思考的温伯格,岬笑了。这种笑容在东方的佛像上看过,是一种庄严典雅的笑。东方人的笑法都是这样带点神秘的吧。
「怎么样,警部先生。在不抵触守密义务的范围内,可不可以把这起案情告诉我们,这样的话,我觉得我和榊场可以帮上忙的地方会更多。」
2
十月九日,第二次预赛的第一天。
第一次预赛的最后一天是七日,不过才隔一天而已,表演厅的气氛却恍如事隔多日,一定是昨天大家被刑警侦讯而抑郁不已的关系吧。
杨只要想到这件事就又气起来。
当天上午八点到九点之间,在哪里做了什么?
认识这名被杀害的、叫做皮奥特的刑警吗?
为了对这种愚不可及的问题做出说明而错过榊场的演奏。由于这起突发事件,第一次预赛的最后一天被移到隔天进行,偏偏不巧地,这天杨和其他大批关系人都要接受侦讯。尽管很同情这名遇害的叫皮奥特的刑警,但时间都被浪费掉了。
不过,这些乌七八糟的事都能因为今天的演奏而一笔勾消。第二次预赛第一天的压轴好戏,就是榊场的演奏,总算可以百闻不如一见了。
通过第一次预赛的共有三十六人。由于当时杨正在接受案情侦讯,因此由维托尔德代为出席确认比赛结果。杨顺利通过了,但这是必然的结果,维托尔德和杨都没什么特别感觉。不过,第二次预赛要从这三十六人当中再选出十二人。若说肖邦国际钢琴大赛的高潮才正要开始,一点都不为过。
第一次预赛中,几乎人人都拿出看家本领了,于是技艺不佳者全被淘汰出局。这表示,那位盲眼钢琴家又将展露何等的琴艺呢?就算不是同为参赛者,也肯定对榊场的演出抱持高度好奇。
康明斯基认为他是杨的竞争对手。而被杨视为假想敌的卡卡里洛夫,则认为他是音乐之神所选出来的人。
其实杨心里对这些话是存疑的。音乐之神向来冷彻且善变,不可能只因为身体有部分残障,就对那个人特别施恩。
简单说,这道理就同残障奥运一样吧。残障人士不屈不挠的身影,向来都是为人喝采的题材。杨猜想,肖邦协会本身也是举双手热烈欢迎这位娇客吧。理所当然地,除了可能夺得肖邦钢琴大赛的冠军之外,他本身还能制造出许多附加话题,即便最后不给他冠军或特别奖,只要过程中能提高肖邦钢琴大赛的人气就再好不过了。况且,以盲人来说是令人惊艳的演奏,但以一般参赛者的标准而言,可能不过刚好及格而已——恐怕这才是事实吧。这么一想,杨觉得只要高坐在观众席上瞧瞧他的本领就行了。
尽管前天才发生休息室中赫见尸体这样的不幸,但今天表演厅里仍坐满了想来鉴赏新才华的观众。
这天打头阵的是美国人。
『第一位演奏者,编号五十二号的爱德华·欧尔森。曲目是叙事曲第三号降A大调作品四十七……』
欧尔森在播报曲名时走上舞台,一现身,包括杨在内的观众全傻掉了。
多数参赛者都是穿着成套的深色西装,然而出现在舞台上的欧尔森,却是天蓝色衬衫搭配粉红色外套这种装扮。此外,大部分的参赛者都因紧张而表情僵硬,但这位欧尔森却一派亲切随和,简直像在跟观众说哈啰似的。
这家伙是个〈观光客〉。杨立即断言。
富阳光朝气且自信满满的钢琴家,举手投足宛如招待专程为自己的独奏会而来的粉丝似的,但一开始演奏就错误百出,节拍凌乱,最后把乐曲结构搞得乱七八糟地结束——。相关人士都把这种来比赛会场游山玩水似的玩家称为〈观光客〉,简单说,就是对这些在会场待不久、跑错地方的人的一种蔑称。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中山七里译者:林美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