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岬的演奏,在接下来的波兰舞曲第七号和夜曲第八号,都表现精湛。演奏完的起立鼓掌长达十分钟。与其说是参赛者的演奏,倒更像是知名钢琴家的独奏音乐会。
「安德烈吃了闷亏只能说是无妄之灾了。而我啊,到比赛之前都还犹豫要不要变更曲目呢。」
艾莲噘起嘴说:
「那样的《葬礼进行曲》,太犯规了。结果,排在岬后面弹奏鸣曲第二号的人,除了我以外全都出局了。」
「弹第三号的也差不多,这次落选的四个人,全都是排在岬的后面。」
边说,杨也边想起自己演奏时速度也乱掉了。奏鸣曲第三号是肖邦成熟期的作品,比第二号更有结构感,同样都是奏鸣曲,风格却完全不同。两首难以两提并论这点算是优势,但岬的演奏依然不断在耳畔响起,要甩开这层干扰非常辛苦。
「不过,决赛要比的是协奏曲,榊场和岬就未必能像之前那么强了,不,说不定反而对他们不利。」
「怎么说?」
「以岬的状况,他那太过突出的演奏技巧,有可能没办法和管弦乐团谐调。至于榊场……因为身体上的缺陷,看来是要管弦乐团配合他吧……这是某个评论家的意见啦。」
欧尔森耸耸肩,继续说:
「毕竟这只是评论家的意见,结果还没揭晓之前,谁也不知道。不是说,再没有任何比赛像肖邦大赛这样充满不确定因素的吗?」
这点杨也有同感。历届肖邦钢琴大赛中,就有最被看好的参赛者在第一次预赛就出局了,也有反而是没没无名的参赛者在众人的惊异声中过关斩将获得最后胜利。因为除了实力以外,合不合当时评审的口味,还有演奏顺序,都和结果大有关系。
「就那两个人来说,我是觉得比赛的名次并没那么重要。」
「喂喂,这可不是参赛者该说的话啊。」
「话是没错啦……能够在肖邦大赛中获胜当然是非常崇高的荣誉,至于那是不是每一位钢琴家绝对必要的,我想就未必了。以榊场和岬来说的话,我觉得打入决赛就很有意义了。就算最后他们和冠军擦身而过,但听过他们演奏的人都中毒了,都会想再听一次啊。对一位钢琴家来说,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吧。」
若是在赛前讲这番话,杨恐怕只会一笑置之,然而此刻,他似乎不自觉地点点头。
「我就不行了。先不说波兰什么什么的,要是没拿第一,我老爸是不会饶我的。他认为不是第一的话,就跟倒数第一没两样。」
「什么啊?」
欧尔森打心底吃惊似地说:
「这是世界性的肖邦钢琴大赛啊。能够参加就已经是种荣誉了说……果然是连续四代的音乐世家,门坎好高啊。」
杨的家世背景似乎比他想的更为人所知,杨本人对此则是烦得不得了。
「那你们家呢?总不会都说参加就是种荣誉,名次什么的是其次这种话吧?」
「因为我们家完全不是音乐出身,至少不会说出没赢就不要回来这种的。」
「呃,那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我们家从建国以来就是军人世家。男人就该战死沙场,是我家的家训。我爸、我叔叔和我哥全都穿军服,穿燕尾服的就只有我一个呢。」
「怎么会?那你被排斥了吗?」
「没啦,还不至于,只是被当异类看待罢了。所以不管比赛拿第几名,他们都不会乐翻、也不会失望,比起你来,我是轻松多了。只是……」
「只是?」
「这里不断发生恐怖攻击事件,他们都知道了吧。所以很难得地,我收到我爸和我哥的电子邮件了。」
「赶快给我回来!之类的吗?」
「不是啦,是很认真地写一堆面对恐怖攻击的应变方法。大概是误以为比赛会场周边已经像战场什么的。」
艾莲忍俊不住噗哧出来。现状下,这句话成了黑色幽默,但从欧尔森口中说出来的话,大方笑一笑无妨。
「听到评审主席的声明后,说不定大家都把这里想成战场了,因为那个声明完全就是公开宣战啊。托他的福,现在我们的敌人可不光是其他参赛者而已。」
「没办法啊,因为这次比赛从发出声明之前就一直和危险并邻,而且,这也变成新的评审标准了呢。」
「新的评审标准?」
「看你能不能身处恐怖攻击的威胁中,还保持平常心来演奏。」
「这样喔。这么说来,对军人世家出身的我比较有利啰。那么,杨·史蒂芬斯,抱歉啦,冠军我拿了。」
欧尔森表示跟人约了吃饭而先行离开,杨和艾莲就直接往音乐学院去了。比赛期间,音乐学院的练习室优先开放给参赛者使用。艾莲说她这段期间都是在这里练习的。
「啊,你不回家?」
「嗯,我想摒除一切杂音。」
比赛结束之前根本不想回家。回家的话,一定又要听维托尔德念些史蒂芬斯家的名誉啦、对波兰的诅咒之类的——。
不,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表面理由罢了,真正的心声是不想让人看见充满不安的自己。虽然在艾莲和欧尔森面前故作镇定,其实得知自己进入决赛时,心情真是九死一生。自从听过榊场和岬演奏后,就觉得自己弹得呆板又幼稚,之前学到的和赢来的,全成了一场空。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中山七里译者:林美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