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遽的高度变化造成耳朵深处「吱吱—」作响。
玛丽亚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列赫马上用两手包住般握着。
「不要紧的。」
像是要劝服自己似地,列赫又说了一次:「不要紧的。」
持续降落后,图波列夫突然改为上升。身体明显感受到重力的压迫。应该是第一次重飞没找到机场吧。
保持高度飞行了一会儿,图波列夫进行第二次低空重飞。
降落速度比第一次更急遽,造成机体激烈震荡。
紧张中,列赫唐突地想到,故障的引擎搭载于尾翼基部,而尾翼基部就在货仓附近,那里正堆着参加这次追悼纪念活动的九十六名阁员的行李,当然也包括自己的行李在内,而且登机前应该全部检査过了才对。
等等。
不尽然。自己和玛丽亚的行李就没有被检查。行李是在官邸打包后直接运到机场的,中途不至于被放进危险物品吧——。
突然用力握住玛丽亚的手。
「总统……老公……」
「什么事?」
「能跟你在同一架飞机上,真好。」
「玛丽亚……」
「我一直很怕你先走呢。」
列赫有股冲动,想立刻解开安全带将妻子紧紧拥住。
接下来,总统专机又进行两次重飞,但那是临终一搏了。
搭载自总统伉俪以下,政府官员及军队干部计九十六人的喷射机,于第四次低空飞行时撞上天线塔,就在无法修正机体角度的情况下,直接冲撞树木坠毁。
九十六人全部罹难。
I……Molto dolente 〜〜极尽沉郁地〜〜
1
上午干燥的阳光,照得白键更为鲜明突出。
杨·史蒂芬斯轻吸一口气,双手放在键盘上。
《肖邦 练习曲十之一 C大调》。
华丽展开的八小节,是这首练习曲的主题。打键强劲却流丽,不间断的旋律,不间断的运指与移位。可是,实际一弹就知道了,它的分散和弦范围很广,要求手指动作必须轻软又同时展现强韧。
左手只是按着八度音,相对地,右手一开始就得持续疾驰。旋律奔流,一瞬不停。
第一、二、四指对付八度音,再更高的音就用第五指来按。从第二小节起,所有琶音的最高音都有强音记号,自然右手要伸展到最极限。但在下个瞬间,又要用第一指揪住下三度,因此第一和第五指之间只隔一个键而已。就这样,将撑到最开的手指于下个瞬间缩到最窄,持续此般强力的打键达三百次以上。这就是为何才短短两分钟的练习曲便把人操到不行的原因了。
相同的乐句不断重复,未久,旋律优雅起来了。
第二十二小节的第三音和第四音分得非常开。以前弹到这部分,杨会用左手来按第四音,这样会一下好弹多了,但老师亚当·康明斯基禁止这么做,他说,左手摆动的幅度大虽然显得很炫,但看在比赛评审的眼中,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第四十九小节进入再现部。指根差不多要喊累了,但绝不能让琴音中断。重复上行又下行,让音符连接下去。
第七十三小节,手指被迫耍特技。因为第一和第五指要放在黑键上,第二和第三指要放在白键上。要在黑键的窄缝间挤进二、三指,而且变成按在琴键的后端,所以就得更用力,尤其还必须注意不能让二、三指的力量分散。
到了第七十七小节就进入最后格斗了。接着在第七十九小节的延长音中,让声音减弱下去。
射出的最后一音飘荡在空气中,然后消失。
精疲力竭地吐了口气时,背后传来叩鞋声。
「最后面,音跑掉了啦。」
回头一看,维托尔德正双臂交抱在胸前。一发现错误就用鞋子发出声音,是他向来的毛病。
「但琶音的抑扬顿挫很完美,能够这样,只跑掉一个音也还……」
「只跑掉一个音?!这种心态跟病毒没两样。一个不要紧,就会两个也没关系,两个没关系,就会三个也无所谓,然后就随随便便蔓延下去。」
「才不会那样呢。」
「不,能够自律的人并不多啊,杨。」
「可是,爸……」
「你才十八岁而已。」
维托尔德打断杨的话。每次都这样,一副父亲这么做没什么不对的神气。
「犯错是难免的,但放着错误不管就没希望了。」
「那我再重弹一次。」
「要不要改选其他的练习曲?」
言下之意一听就懂了。维托尔德的意思是,可以选择简单一点的曲子,但就绝对不容失误了。
一般认为,十之一是二十七首练习曲中难度最高的,因此甚至有人公开宣称,用十之一来评断弹琴家的技术最适当了。
「来参加国际大赛的,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好手,实力惊人。就算在波兰国内拿到冠军,一个不注意就会成为致命伤了。」
「但,就是因为大家都很强,选十之一的人才会这么多啊。这首曲子可以看出演奏者的技术功力,有自信的家伙一定会选这首来弹的。这首也是a群中选择率最高的。」
杨指着桌上的纸张。那是第一次预赛的指定曲一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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