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斯基的眼里泛着昏暗的幽光。
岬沉痛地接下去说:
「因为前任总统的死,维安比从前更加滴水不漏。就算他有音乐学院校长这个头衔,也不能轻易地接近官邸。在这种情况下,康明斯基主席能够接触到总统的,就只肖邦大赛颁奖典礼这个绝无仅有的机会了。」
「你会堕落成恐怖分子,说穿了就是为了报仇?」
「报仇有什么不对。不然你们派兵到遥远的异国去,又是为了什么?简单说,还不就是为了国家的面子和利益,不惜去随机杀害和我们不同肤色的人吗?你根本就没资格嘲笑我的报仇。」
康明斯基朝总统脸上吐口水,但不巧没吐到。总统用那双把康明斯基鄙视成蝼蚁的眼睛往下一看,急得猛抖动长裤的下襬。
「带走。这是第一级的国家叛乱罪。」
康明斯基被一群人架走了。
经过身旁时,杨忍不住叫他:「老师。」
康明斯基仅瞥了杨一眼。
无言地落寞一笑。
这样最好。无论现在康明斯基说什么,自己肯定想哭。
望着离去的恩师背影,杨的视线一隅映入了那张脸。
怎么会来这里?——^忑不安地朝那人的方向跑去。
维托尔德在特设会场的角落,好似故意混在人群中看着台上。
「爸,你来干嘛?」
「儿子得到肖邦大赛冠军,我这个当爸爸的来参加颁奖典礼是应该的吧。」
「可是,以你的身分,应该坐在最前排啊,干嘛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说到这,杨突然意识到。
「爸……你、你知道!你知道〈钢琴家〉就是康明斯基老师?!」
「嗯,我知道。」
维托尔德眉毛动都没动地说:
「我每天都跟在他后面,就为了拜托他以评审主席的身分罩你一下,结果你知道怎样,康明斯基去到哪里,那里就发生事件或事故。我因为知道那家伙儿子的死受到国家不合理的对待,所以稍微猜得出来那家伙就是恐怖分子。」
或许是亲眼目睹康明斯基已经被当犯人带走了,维托尔德毫不掩饰他的冷酷。
「你斩钉截铁说我被保护着、不会被事件卷进去,就是这个原因啰?」
「是啊。因为我也知道康明斯基一直把你当他儿子看。我猜那家伙不管干什么破坏活动,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事实也果真如此。」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老师?」
「阻止也没用吧。」
维托尔德佯装一副无济于事的样子,但杨从父亲的话中听出了虚伪。
「你拿它当交换条件?」
「……什么?」
「你是不是拿老师是恐怖分子这件事,和我的比赛成绩做交换?!」
疑念说出口后,内心便刷地黯黑,感觉直到刚才都还抱持着的光荣感,已被敲得支离破碎了。
「你担心这个吗?杨。如果你担心这个,那我告诉你,安啦。当然我是考虑过啦,但都还没提出交换条件,康明斯基就把第一名给你了。」
父亲的话到底能相信到什么程度,已经搞不清楚了。比赛结果公布时,康明斯基握着自己的手,他手上的温度还比较可信。
「所以,你拿冠军是实至名归的,可以抬头挺胸。」
「多谢啦,我高兴得都快哭了。」
说完,维托尔德慢慢张开双臂。
「杨啊,这下你就是我们史蒂芬斯家的骄傲了。我们一起回家吧,然后举杯庆祝。」
「你一个人爱怎么举杯就怎么举杯,我绝不再回去那个家。」
杨背对父亲。
是啊,早就该这么做了。
「杨!」
维托尔德的声音在背后连连响起,但终究未再回头。
翌日,杨来到华沙肖邦机场,站在通关检査处。
「那么最后,你找到房子了?」
「嗯,房间很小,但只要放得下钢琴就行了。」
杨回答后,岬才终于完全放心的样子。
「你的话,一个人也没问题的。」
真的,为什么这人总是挂念着别人——。
「那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唉,回国后,不再找个代课老师的差来糊口不行了。」
「我有两个遗憾。」
「啊?」
「康明斯基老师变成这个样子,老实说,我现在一点都看不出这个冠军有什么价值。」
自己最后能拿到冠军,一定是康明斯基的影响力作祟吧?这个疑念至今仍挥之不去,只要挥之不去,冠军就只会是假的。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不能为自己的学生打分数这点,协议中规定得很严格才对,所以康明斯基主席不可能将自己的意见强加进去。你荣获冠军是实至名归的,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岬轻轻搭着杨的肩。
「公认的冠军不应该自我鄙视,否则就是侮辱公正的评审了。你、榊场和艾莲,能够进入决赛的人都是才华出众的,我觉得这是康明斯基主席真正的心声。」
「可是……」
「如果你这么不相信冠军头衔也没关系,但一定要相信自己的能力。你应该更爱自己的。」
「更爱自己?」
「没错,要爱你自己,要爱你自己的音乐。非这样不可,否则就会逃避现实。」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中山七里译者:林美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