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顿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你母亲见状,苦笑着说.·“哎呀哎呀,这孩子真是的。明年庙会我们再去捞金鱼喔。”
她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你心想,至少要把它埋在土里,于是从垃圾桶捡起金鱼,带着塑胶玩具铲来到院子。
你把金鱼放在地上,正打算开始挖土,说时迟那时快——
黑影一闪而逝,金鱼不见了。
那是一只黑色的四足野兽——是猫。
黑猫叼着金鱼飞奔而去,消失在眼前。
你跟弟弟小时候,多半是由身为家庭主妇的母亲来照顾。
位于县政府所在地的Q市即将建设铁路总站。由于父亲的工作与周边商圈的开发息息相关,每天都在你起床前出门、上床后回家,假日也时常加班或在公司过夜,一整个礼拜想在家见到父亲一面都成问题。
你知道父亲在上班,但不大了解其中的价值意义;对你而言,只有母亲才算得上是“父母”。
你的母亲个头虽小,五官却称得上标致。好几次有人对你说:“你妈妈真漂亮。”
她家事万能,总是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也每天让你吃到好吃的饭菜。不仅如此,她知识渊博,马上就能回答你的小问题,还愿意陪你做功课。
在幼小的你眼中,美丽、聪明又万能的妈妈就跟天空、太阳一样伟大、神圣。
你和许多小孩一样,认为妈妈的陪伴最令人安心,而且也最喜欢妈妈。
升上小学后,母亲说,今后女孩子也得用功读书,因此买了好几本市售评量本,每天逼两年后,弟弟小纯也升上小学。“小纯,你是男生,必须比姊姊加倍努力用功才行喔。
爸爸公司里那些出人头地的人呀,个个都是大学毕业生呢。”弟弟也逃不了被迫写评量本的命运。
你们所居住的邻里,每到傍晚五点,便会播送〈晚霞渐淡〉这首曲子。广播一响,姊弟俩就必须在书桌前坐好,这是神圣不可违抗的妈妈所下的命令。
渐渐的,做评量的时间开始令你感到痛苦。
随着年级增加,你逐渐发现自己并不那么擅长读书。并不是对学习感到棘手,课堂上的内容也多半听得懂,然而换句话说,你很平凡。
相较之下,弟弟小纯的脑袋就比平凡人好得多。区区小学课业,只要读过一次课本,就能融会贯通。
升上高年级后,你和小纯之间的差距更是显而易见。·
无论是学校的考试或母亲买来的评量,他总是能得到满分。母亲笑著称赞小纯:
“小纯真不简单!连我都办不到呢。我想,你一定是天才啦。”
至于你,无论是考试或评量都考得马马虎虎,不至于不及格,但也不是满分。你的母亲对此并不满意。
她常常对你长吁短叹,无奈地露出浅笑。
“不行啦。”“为什么你办不到呢?”“你看小纯考得多好呀。”
这些责难的话语里并没有怒气,而是笑意。只是,它和称赞小纯时的笑容天差地别。
记忆中,母亲几乎不曾认真称赞你,也未曾生气地贵骂你。你只记得她常常叹着气,露出无奈的冷笑。
年纪虽小,但你仍能了解,母亲之所以如此对待你,全因为你辜负母亲的期待。
最爱的妈妈所给予的期待,如同世界对你的期待。无法回应这份期待,让你内心既空虚又难过,仿佛破了一个洞。
〈晚霞渐淡〉这首曲风惆怅、宣告评量时间到来的曲子,越听越令你悲从中来。
(为什么我跟小纯差这么多呢?)
有时你不禁认真思量。
和小纯生长于同一个家庭,过着几乎相同的生活,就连用在读书的时间也相差不远,为什么小纯能考高分,你却比不上他?相对的,小纯动不动就感冒、发烧、请假,你却不常生病。
(老天爷是不是用聪明换走了小纯的健康呢?)
可是,这一点也不合理。因为小纯的聪明与虚弱,都令你母亲疼爱不已。
你母亲特别宠爱聪明又体弱多病的小纯。她的爱,等同于世界的爱。
她对体弱多病的小纯照顾得无微不至。“小纯细皮嫩肉的,轻忽不得呀。放心,妈妈会保护你喔。”她每天早上帮小纯量体温,只要稍微超过三十七度,就会向学校请假,背他去医院。
你母亲永远满脑子只有小纯,也永远只会称赞、担心小纯。
脑袋普通、健康尚可的你,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当你难得感冒了,虽然她表面上会照顾你,态度却与对待小纯相差甚远。“真是的,真受不了你这孩子。”她只会一脸不情愿地喂你吃市售感冒药。
说穿了,你感受不到她的爱。
卩当然,幼小的你无法理解“爱”这种抽象的名词。但即使无法了解“氧气”,身体Jtil知道少了它会觉得痛苦。你下意识地领悟到,母亲给小纯的微笑里有一股暖流,面对你时则没有。
每当母亲嘲笑你,你总觉得自己宛如溺水般呼吸困难,也觉得自己就像在金鱼缸底苟延残喘的小金鱼。
久而久之,你发现母亲并非看你不顺眼,而是她对世界上的一切都如此看待。
只有小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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