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楚客语塞。
“殿下,我倒是有个建议。”刘洎若有所思道,“圣上近来虽然未与殿下见面,不过毕竟父子连心,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惦念的。依我看,圣上最想知道的,便是这半年来殿下深居简出,究竟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所以我建议,殿下不妨做个姿态给圣上看,一来让圣上了解您的近况,二来嘛,也从侧面表现一下忠孝之心。”
李泰微微颔首:“侍中言之有理。那依你看,我该怎么做?”
刘洎略为思忖,道:“恭请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师为殿下授戒,然后从正月十五上元节之后,殿下便可宣布闭门谢客,虔诚受持八关斋戒,为期一个月,最后以此功德至诚回向文德皇后;与此同时,殿下还可斥资在洛州龙门开凿佛窟,为文德皇后造像追福。待上元节之夜,圣上驾临,殿下便可佯装在无意之中,让圣上知道您的这些打算。如此一来,既能让圣上察觉您有淡出朝政之意,又能让圣上感到您的拳拳忠孝之心。我相信,在圣上看来,这必将是殿下献给他的最好的节日贺礼。”
文德皇后便是李泰的生母、李世民的皇后长孙氏,贤良淑德,善于匡正李世民的为政之失,与李世民鹣鲽情深,于贞观十年崩逝,葬于昭陵。
李泰闻言,不禁目光一亮:“侍中好主意!”
杜楚客却有些不以为然:“思道兄,让殿下在龙门造像追福自无不可,只是这闭门谢客、修持一个月的八关斋戒,会不会太过自苦自抑了?”
所谓八关斋戒,是佛陀专门为在家众制定的一种清净修行之法,相当于短期出家。受持修行期间,必须严格持守八条戒律,其中除了基本五戒之外,还包括夫妻不得行房、过午不食、不得佩戴饰物涂抹脂粉、不观歌舞伎乐、不坐卧高广大床,总之要求甚高。一旦受持,必将十分清苦,而且此戒通常只要求受持一日一夜,现在刘洎却让李泰受持一个月,怪不得杜楚客会替他叫屈。
“山实兄,请恕我直言。”刘洎淡淡道,“出了去年那档子事,殿下若不主动自苦自抑,如何获取圣上的谅解?倘若不能重新取得圣上的好感,又如何重整旗鼓,再与东宫一较高下?”
“侍中所言甚是!”李泰抢着道,眼中居然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光彩,“事不宜迟,我这就写信请我的皈依师前来。”说完立刻脱下狐裘披风,然后铺开信纸,俯首书案,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很快,一封文采斐然、情真意切的邀请信便写完了。李泰自己默念了一遍,似乎很满意,正准备念给刘、杜二人听,一个宦官忽然匆匆来到书房门口,躬身道:“启禀殿下,宫中赵内使来了,说有圣上口谕要宣。”
李泰一怔,迅速给了刘、杜二人一个眼色。二人来不及多想,慌忙躲到了屏风后面。
“快快有请!”李泰起身,整了整衣领,快步迎了出去。
这是李泰半年来头一回接到父皇旨意,心情既忐忑又兴奋。他料想赵德全此刻奉旨前来,一定与上元节父皇要来他府上聚宴的事情有关。
李泰在书房门口迎接了赵德全,稍事寒暄之后,便恭恭敬敬地将他请进了书房,随即便要跪地接旨。赵德全一把扶住了他:“殿下请起,老奴此来,只是传大家口谕,并非正式宣旨,殿下不必行此大礼。”
李泰微觉诧异,便笑笑道:“有劳内使了,不知父皇有何教示?”
“这个嘛,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就一句话。”赵德全笑容满面,但眼中却有一丝难掩的忧色。
李泰察觉到了,心跳陡然加快,紧张地看着他:“是……是什么话,还请内使明示。”
“大家说……”赵德全又迟疑了一下,才道,“大家说近日政务烦冗,感觉有些疲倦,所以……所以今年上元节,大家就不出宫了,就在宫中宴请诸位亲王和老 臣。”
李泰闻言,只觉脑中轰然一响,登时愣在原地。
他万万没想到,父皇对他已经心寒到了这个地步,竟然为了不见他,连每年出宫聚宴的惯例都取消了。
“殿下……”赵德全看着他的神情,心中颇为不忍,“殿下不必多想,大家其实也没别的意思,的确是近来精神有些倦怠,所以才做此决定。”
“当……当然,父皇这么决定,自有他的道理,我怎么会多想呢?”李泰勉强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这样也好,我正打算闭关斋戒一个月,为母后做些功德呢,不在这里设宴,倒也清净一些。”
“闭关斋戒?”赵德全有些诧异。
李泰取过书案上的那封信:“这不,恭请法师来府里授戒的信都写好了。”
赵德全接过去看了几眼,递还给他,啧啧赞道:“难得难得,殿下如此精进修行,实在是稀有难得,令人欢喜赞叹、欢喜赞叹哪!”
李泰自谦了几句,然后把赵德全送到了府门口,一路上又“顺便”提及想在龙门为母后凿窟造像的事。赵德全听了,免不了又是一番恭维赞叹。
转回书房时,李泰又打了几声喷嚏,心想自己还真有可能受了风寒了。
刘洎和杜楚客从屏风后出来。杜楚客一脸焦虑,迫不及待道:“殿下,圣上居然不过来聚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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