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额头微微颤抖着,他似乎疼痛难耐。实之默默地收拾碗筷,准备让哥哥好好休息。
正当他拿着碗筷准备走出房间时,哥哥突然用沙哑的声音问:
“实之,我的伤看起来不像是竹栅剌伤的吗?”
实之停顿了一下,回答:
“外祖母大人说,像是被女人用刀刺伤的。刚才母亲大人说,可能刀上有毒。”
“东京有好几个名叫三年坂的坡道,听说在那个坡道上跌倒,三年之内就会死。”
“嗯?”
“其实,我也是在三年坂上跌倒了。”
哥哥说完这句话,对着天花板笑了起来。他神经质的笑声既像是自嘲,也像是心灰意冷。
“听好了,如果你去东京时,也要多小心。”
那天深夜,哥哥把吃下去的几口食物全都吐了出来。翌日中午过后就陷入昏迷。
“是不是被下了毒?”
母亲紧张地问医生。
“会不会是被沾到有毒的东西刺伤?”
医生委婉地否定了这种想法。
“不能说是有毒,可能是被不干净的东西,或是生锈的东西所伤。”
两天后,哥哥死了。他回老家后,在病榻躺了一个星期就断了气。以当时的医疗技术,如果及时送医,或许可以救回一命,但在那个年代,很多人都是这样死的。
哥哥去世的当天傍晚,东京的行李寄到了。实之把装在小型蜜橘箱里的参考书和外文书搬回哥哥和自己的房间,哥哥把房间角落的壁橱当作书架使用,实之打开杉木门,顿时弥漫一股驱虫的樟脑味。
拿出蜜橘箱里所有的书本后,发现箱底放了一个印着“丸善”字样的纸袋。往袋内一看,里面装的是稿纸,三百张左右的稿纸上没有写任何字。哥哥从帝大退学回到老家,难道是想用这些稿纸写些什么吗?
“原来如此,‘有好几个’三年坂,还有稿纸。真是令人费解。”
渡部嘀咕着,“这么说,真的没有毒杀的可能性吗?”
实之露出悲伤的眼神摇摇头。不久渡部发现自己似乎太兴奋了。
”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
气氛有点尴尬。
不知道哪里跑进来一只大蚊子在蚊帐内低空飞行。除了蚊子的声音外,还有远处像地鸣般的青蛙叫声。
“你哥哥搞不好可以成为大建筑家,在东京建造好几幢了不起的大楼。”
渡部再度用感慨的口吻说道,实之却用开朗得很不自然的语气回答:
“总之,我已经决定未来的出路了。中学毕业后,我就要去工作。”
“但是,你父亲大人……”
“我也稍微考虑了这个问题,我觉得所谓‘及时’送钱过来,应该包括我准备考试的时间。即使现在突然把学费送来,我的脑袋也不可能一下子变聪明,最晚应该在去年,当我还只是四年级生的时候送钱来,否则就称不上是‘及时’。”
“但是……”
“我哥哥说,父亲可能已经死了。即使没有死,也可能没有多余的钱,或是忘了这件事。也可能在十年前离开后,他觉得我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对了,就是这件事!”
渡部再度兴奋起来。
“你舅舅在十年前开了燃料商店,他应该认识你的父亲大人吧?”
实之恍然大悟,因为他知道渡部想说什么。
“对,在和我母亲结婚之前,他们就是朋友。”
“十年前,你父亲大人给你母亲大人一千圆,对吧?这么说有点失礼,但这并不是很大的金额,我猜想他应该带了更多钱。况且,来见你母亲大人,怎么可能不见你母亲大人的哥哥,也就是他的旧友呢?”
“你的意思是,我舅舅当时向我父亲借了钱,开了现在这家店吗?”
“对,你舅舅有没有这种迹象?”
舅舅内村充辅在郡部开燃料店之前,都在S市打零工。舅舅年轻时正值幕末混乱时期,所以没有什么学问,无论做什么工作都不长久。乍看之下,根本就是一个潦倒的中年男子,难以想像他曾经是士族。十年前,他开了那家店,却始终无法扩大规模。然而,即使是小店,也应该需要资金才能开店。
实之想起守灵时的所见所闻。
“好不容易读到帝国大学,人的命运真是吉凶未卜。”
充辅坐在一脸严肃地看着前方的母亲身旁,滔滔不绝地和亲戚聊天。他有点斗鸡眼,和母亲很像;完全没有士族的派头也和外祖母如出一辙。即使坐在远处,也可以看到外祖母已经酩酊大醉,不时地打着瞌睡,硬撑着坐在那里。那天的守灵很冷清,只有七、八个亲戚到场。
已经喝了不少酒的充辅摇摇晃晃地走到实之身旁。
“阿实,现在轮到你继承这个家了。你要好好赚钱,把内村家发扬光大。”
实之没有告诉母亲,他和舅舅约定好毕业后,准备去他店里工作的事,他觉得母亲会反对,所以打算到时候再说。
如今,哥哥死了,实之改变了心意。既然升学无望,自己就必须找一份薪水高的工作,好好努力,让母亲和外祖母享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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