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
立原一脸无法释怀的表情,只嘀咕了这么一句。
三年坂8
(一)
七月二十六日。这天是一高放榜的日子,早上八点多,从车夫变回一介书生的实之去一高看放榜结果。
他的外貌稍微有了一点变化。不仅体重减少,脸颊也凹陷下去,只有双眼炯炯有神。做车夫的工作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的步伐比之前更快,从正门走向钟楼。左转后,走在铺着煤渣的路上。连结红砖校舍和漆成水蓝色木造校舍的长回廊上,公布了合格者的准考证号码。
他的准考证并没有上榜,他也没有多作停留,低着头走出大门,沿着暗闇坂快步走向上野的方向。他的背影很孤单落寞,散发出某种强烈的感情。
相同的时间,吉冈冴仍然对自己命运的巨大改变感到困惑不解。之前那次尸体骚动后,另一位刑警拜访了他们的大杂院,为她安排了在麻布某家高级住宅当住宿女佣的工作。母亲慎也和她同住,还请了医生帮母亲看病。自己脸上有烧伤,母亲罹患了肺病这种不治之症,她简直难以相信这么幸运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位姓平泽的刑警说,必须有一个附带条件——在明年四月之前她们不可以出门,也不能提起继父和三年坂的事,连名字都要暂时使用假名。她们母女两人可以保证衣食无缺,每个月还有十圆薪水。这些优渥的条件,似乎是让她们暂时隐姓埋名,保持缄默的代价。
已经承受极大打击的这对母女答应了这些要求。位在麻布龙土町的这幢房子很大,只有一对老夫妻和佣人住在那里,过着隐居的生活。大家都对她们母女很亲切,但却从来没有亲密交谈过。
讶负责整理图书室等轻松的杂务,无所事事反而让她心神不宁,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她学会了西洋的刺绣,也做了钢琴套。之后,平泽只来过一次,说等到明年春天,会告诉她所有的事。
这时,土手三番町保谷家的饭厅内弥漫着低气压。得知长子重治报考一高再度落榜后,早餐的气氛顿时变得格外凝重。
“都是那对兄弟的错!”
保谷夫人神情憔悴地低吟。
“自从那个孩子来这里之后……”
重治的表情反而比两个月前开朗。
“算了,即使考取了,不要说出人头地,也不可能去公家单位上班吧。”
保谷坐在窗户前的家长席,默默地把奶油涂在面包上。
“老公,如果你一开始就说清楚……”
保谷听到太太的话,并没有答腔。志野脸色苍白,把茶杯举在半空中说:
“爸爸,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桌子旁放了五张椅子,保谷夫妻坐在桌旁,应考再度失败的长子和经常被男生捧在手心的独生女也围坐在餐桌旁。然而,只有一个座位空在那里。全家人都默然不语地注视着那个座位。
实之回到位于山伏町的大杂院后,去阿丢和阿捡的住处向他们报告应考结果,然而只看到阿捡的父亲望着天花板,他们两个人似乎外出了。
实之走向放在自己房间门口的人力车。他身上已经没有回家的旅费,但他在这段时间既没有解开秘密;也没有找到第七个三年坂。除了在东京到处拉车以外,他已经别无选择。
开始拉车已经两个多星期,赚的钱非但没有增加,反而有减少的倾向。客人叫车的比例大幅减少,他从一个星期前开始增加拉车的时间,一直奔波到深夜两点,也只能靠载一些醉客努力维持现状。
除了柳桥、新桥和日本桥等艺妓密集的街道以外,神田明神下或神乐坂等餐饮街附近都有专用的车行接送客人,专跑夜场的个人车夫也有各自的招呼站。实之无法在定点等候客人,只能在路上看到醉客时,走到他们身旁问:“要搭车吗?”
第一天跑夜场时,遇到客人呕吐,令他不知所措。第二天晚上,客人竟然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起来,实之不知道该送他去哪里,只能在半路让他下车,当然也没收钱。实之无从得知客人减少的原因。
他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刚入行时,东张西望拉空车的生疏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新手,让人感觉很可爱。
然而,他渐渐失去了这份可爱。一方面是因为他已经越来越进入状况;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迟迟无法找到新的三年坂而感到焦躁。他的内心产生一种接近愤怒的强烈感情,让他失去原本的开朗。
他以考生的身分来到东京,最初住的宿舍在东京也算是上等住宅。然而,现在他住在最低层的大杂院。在考试以前,他几乎都关在房间里念书,如今却必须外出工作。他觉得自己徘徊在东京的最低层,担心自己永远在谷底奔跑;永远无法攀上坡道上方。
其实车夫这个职业,遭到使用者的排斥。他们不仅觉得车夫经常随便哄抬价格;甚至害怕车夫随时有可能变成强盗。看到压低斗笠,浑身散发出某种情绪的年轻高大身影在街上奔跑时,内心的不安就会倍增。
只有他自己没有发现他外表的改变。再加上一高落榜的现实,使得他的表情更加阴沉。
“……惨了。”
实之这天的收入最差。他在宫城四周绕了五次,只载到一个短程客人。他缓缓的在街上跑着,一边左右张望,嘴里不停地嘀咕着“惨了”。这个情况下,他只能勉强填饱肚子。长时间在街上奔走后,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不要说是调查,甚至连读书的力气都没有。他已经接受了要继续住在大杂院的现实。而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秋天以后,他也不可能有钱去读补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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