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在这里回顾到今天以前认识心灵的自由和权威的时代,回顾认识人类一切烦恼和快乐以及美好之前的时代。于是,她第一次明白思想也是有脚步的。
虚无安慰了宫子,也从内心产生了对丈夫的同情。由于日常生活是虚无之中最虚无的,才产生了活下去的安慰。宫子的生涯之中,最安慰的时期也许是这时期。
不过,宫子对文学的关心,丝毫没有消失,这是因为丈夫的工作意外地调到东京,而开头的时候宫子自己也没有发现。
微薄的薪水生活在东京是穷苦的。然而,对宫子思想的转变之际,偶然的命运降临,给予她无法预测的莫大影响。
宫子八岁的独生女陷入一种神经质的病态的精神状态里,人们认为那是突然转变生活环境到东京的缘故。听人们说,这也许是精神病,最好给XX大学的大心池先生诊察一下,因此,宫子便带着绫子到XX大学精神科来。在等候之间,宫子考虑应该怎样说明女儿的症状才好。片刻后,被带到绷着面孔的医生面前。两人战战兢兢的坐下来。医生两边穿着白罩衫的学生大约有十名。
看了一遍预诊卡片后,医生注视着女儿,然后调眼注视着母亲。
「这预诊是谁写的?」
大心先生看着实习医生们问,于是其中一个回答说「我」,同时走到大心先生左侧。
「这预诊是你整理的?还是全部根据这位病人的母亲口述记录的?」
「是,全部是这位母亲的答复。」
「哦。你在记录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这些答复有个特征?」
「没有发现。」
「比方说吧,这里写吃早餐时,把蕃茄当做煎饼一样的吃。这是以观念为反射而接受的形式,富于变化的描写。读起来没有任何说明,但每一件却都是具体的描写。这样的答复,我想除非是第一流的文学家,否则是做不到的。」
大心先生慢慢把眼光转到宫子这边。
「横泽太太,妳的女儿很快就会复原。对不起,我的兴趣是在妳对女儿的症状叙述的方法。为参考起见,请妳告诉我,妳是从事文学的人吗?」
「不,只是从前爱好文学而已。」
「这不是爱好的程度而已。妳所观察的自然界和事物,以语言述说时,妳极具有组织它让它重现的力量。这除非是会写小说的人,否则做不到。我认为妳具有时下著名的女作家望尘莫及的才能。这应该是有人给妳指导而来的。」
宫子的眼睛射出了光芒,她生平第一次听见别人说中自己肺腑的话。
「如果妳女儿发病以前的情况妳有记录,希望给我看看,我相信可以做为医生诊察的参考。」
大心先生说着,又转向实习医生们说:
「你们要具体的报告。就是说,非要有描写不可。对每一位病人都要有描写才是重要的。浮浅的说明没有必要学习,要着重于描写。为了让它成为素材以促进科学,对这素材必须加以仔细的描写,而提出具体的报告──这位太太的答复,正好可做为你们对这方面的研究。」
宫子带着女儿回家的路上,一直想着大心先生对实习医生们讲述的具体的报告──「描写」这句话。而且她觉得给予她本身生涯中的指导的思想就是在这里。就这样,宫子渐渐脱离虚无,往唯物思想的方向跨出脚步。
【剽窃】
宫子没有描写女儿的文章,不过,当天晚上她坐在阔别许久的桌前,开始写预备寄给大心先生的文章。啊,虽然短促,但展开稿纸的喜悦重新回到宫子胸中。她彷佛觉得自从出生以来,从不知道有其他的快乐一般。她把这夜所写的文章,连同从前所写的小说之中最接近体验的一篇,一起寄给大心先生。大约十天后,宫子收到大心先生的来信,她愈读愈发抖,最后竟激烈的抖个不停。
「……在治疗妳的女儿之时,得悉妳盼望成为小说家。从日前妳寄来的两篇文章看来,我想妳具有足够的资格。因为我不是专门从事文学的人,所以我寄给敝友小说家丸山莠,并请他假使认为不错,和妳见个面,协助妳达成愿望。请勿认为我多管闲事,埋没的金子应在阳光下闪烁才自然。」
宫子感动地读这封信,但不知怎么,不喜欢丈夫看它。
「丸山莠是那位有些左翼的小说家吧?他的风评不太好。」
「不要把这个人的生活与文学混在一起,我会一一向你报告,所以希望你允许我接受大心先生的好意。」
「假使我不允许,妳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丈夫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宫子已经二十八岁,从年轻的时候就不习惯于化妆,加上贫穷和生病,姿色已经消退。只有脸上弥漫着一种可能是对文学无限的憧憬而来的气质。不过,要拜会文坛大作家时,宫子毕竟还是修饰了一番。
丸山亲切地接见了宫子,他似乎正在写报纸的连载,因为画插图的人看完原稿后,在那里商谈插图的事。
「横泽太太,大心博士送来的稿子我拜读过了,很好。不过,只有这一点作品,不便马上介绍给文坛。所以,把妳自认为最好的文稿,要是可能,寄六、七十张至一百张给我。有旧稿就寄旧稿,没有的话,在一两周内写出来。我必须为下个月的XX杂志写一篇,在我执笔前可能拜见大作时,我就一起告诉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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