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久子从背后抱住我。紧贴着我的肌肉感触勾起了我的眼泪。佐久子雀跃着。
「长久没有穿鞋,也许我的脚肿胀了,觉得有点紧。」
「真的是很久了。但现在不要紧了吧?」
已经有一年不曾夫妇俩相偕出门了,即使有问题也不改变主意。为了不让佐久子失望,两三小时的苦行不算什么。
佐久子很久没有化妆了,彷佛换了另外一个人。曲线分明,五官端正的容貌令人惊讶的新鲜、美丽。我抱住了她。嘴唇接触时,再度感到眼睛晕眩。但我接受挑战般,把脚步踏稳,拉开木格子门。
外面满地朝阳,院子里的山茶花和木犀花的嫩叶耀眼地反射着阳光,松叶闪亮刺眼。抬眼望去,没有一片云的蓝色天空闪闪发亮的光宛如飘散的细粉,一粒粒恰似蝴蝶的鳞粉撒落下来……这像是幻觉。我垂下眼睛。
配合着佐久子的脚步,一面注视着脚下开始走,脚步还算稳定。
「可以请长峰君出来,一块儿去。」
「为什么?」
我马上懊悔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佐久子回答时的表情有几分在责备我。
「没什么……还是我们两个好,今天不需要医生,哈哈哈。」
就算只有一天,也该让佐久子从忧虑和郁闷的不幸感中解放出来。
被阳光晒暖的白色道路。不知那一本书上说,圆圆的小石子看起来一粒粒浮在上面,令人联想细菌在显微镜下的镜头。这条路有时彷佛俯视水底一样,一闪一闪的,是地面的游丝吧?
渐渐的,我觉得有一种漠然的敌意,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道路、树木、房屋、天空……自然界的春天好像笼罩着我,紧紧压着我的头。我频频用手帕擦拭面孔。
「热吗?」
敏感的佐久子马上问着,探视我的脸。我忽然对经常这样关心我的佐久子感到厌烦。这是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的感受。也许这是神经衰弱所致,但我仍感到不好意思。
我们并没有禁欲。长峰的意见是必须节制,但禁欲反而不好。可是,这样不干不脆是好的吗?我现在很怀疑。
我和佐久子的所谓间歇式的相爱,就是尽量延长节欲的日期。我原本就是性欲淡薄的男人,如果只是我,也许干脆禁欲反而合适。但佐久子不能这样,她的体内流着强烈的情欲。一周或十天严格地拒绝我,然后疯狂地要求爱抚。夜间的佐久子与现在贤淑地走在我旁边的妻子不同,雪崩般的一股强大力量燃烧着她的四肢。被动的我扶着她苗条的腰身,有时甚至落入被野兽拥抱的错觉。对这种夜间的爱抚,我抱着几分恐怖是事实。我们一定两三天连着陶醉。激情过后,血液就从我的脑中消失,彷佛被丢入真空般的虚脱,觉得整个身体好像沉入了地下,天花板又高又小。
……不行,这样不行。
那时我就喃喃这样说,那是茫然地在警告「危险」。但我没有勇气拒绝佐久子的肉体。不,是我自己几乎病态地在要求佐久子……
像这种隐密的事,当然不会告诉长峰。我顺从身为医生的长峰,十分尊敬他。但那只是表面,其实我讨厌他,根本不信任他。
※※※
……应该是熟悉的街道,成排的电杆、开始萌芽的街路树、商店的招牌,不,甚至往来的车辆和行人都和一年前相同,但景色却显得生生疏疏。恰似对陌生人张牙舞爪的狗朝我的头扑过来。扩音器的广告声、警笛声,所有的噪音都变成巨响,朝我冲过来。太阳穴开始抽痛。
不知不觉间变成倚着佐久子的姿态吧?因为她的手臂用力支撑着我,不住的问:「不要紧吧?」
「佐久子,我想还是回去怎样?」
我由衷的感到抱歉,一面以哀求的口吻说。
「不舒服吗?」
「头疼……」
「真的?看来到底不行,从这里回去吗?」
看到佐久子蹙着眉头的黯然表情,我觉得现在回去未免残忍。今天早上闪亮着眼睛提议出来的是佐久子,她说天气这么好,到街上去练练脚力吧。不错,即使坐在起居室也感觉得出阳光是透明的,风和日丽。室外想必洋溢着幸福感,好吧。看来去得了。
然而,我那废物般的神经到底承受不住……不,从开头就知道承受不住,不知道的只是佐久子而已。我极力对自己已损坏的神经假装若无其事,但佐久子以为我已经恢复正常的精神状态。为了不让佐久子悲哀,继续走吧。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吧。
「不,可能只是突然晒了太阳的关系,等一下就会习惯。」
我咬着牙,望着前面,重新举步走。交身而过的男女似乎都轻蔑地扫视我,好像走过以后再回头对我吐舌头似的。
贫血的关系吧,景色就像旧照片,泛着黄色。
佐久子担心地默默走着。
一会儿,我开始不停地挂虑自己的背后。
…:小时候,放学回家经过操场时,背部常常被打错方向的棒球击中,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后来到很久,时常受到背后随时会飞来横祸的异常心理所威胁,我变得像受惊的狐狸,走在路上时频频回头。
与此同样的心理。在这年龄,这道路,为什么想起这事?愈觉得不要想,不要想,愈忍不住地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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