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拉住我的手想把我从记者的包围中拽出去。我甩开他的手,朝那些记者冲上去劈头盖脸就打,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打得他们哇哇乱叫。有人来拉我,我就用肘撞;有人想溜,我就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我发现其中一个特别可疑,就是刚才在东洋电视播放节目的记者成田。他事先肯定早已知道,是节目制作人封锁了我母亲自杀的消息,否则我不可能至今还蒙在鼓里。如果高木经理都一无所知,显然是屋部公司在幕后操纵。我朝站在一边袖手旁观的成田冲去,顺势给他鼻梁一拳。虽然尚未解气,但面对一个痛得蹲在地上的家伙,我无意再加以拳脚。其他记者见状四散而逃,事态这才得以平息,只有摄像师还转到我正面不停地拍摄。听说第二天早上那个镜头被一再重放,那是我在镜头前留下的最后一个形象。
我母亲是跳楼自杀的,她从樱上手自家附近的高级公寓顶上跳了下去。遗书放在她当教师时一直使用的梳妆台上:我甘愿代替雄二向大家道歉。
虽然仅一句话,但却意味深长。
母亲的自杀引起轩然大波。也许是她的道歉起了作用,作为事件起因的性丑闻迅速降温。
母亲去世两周后,《强力周刊》旧话重提,大肆报道性丑闻事件,起因是寄到《强力周刊》编辑部的一个19岁少年的来信。信一开头就写道: “性丑闻的受害者是叫某A吧?如果是她,医生诊断书中所写的施暴者可能是我。”信中准确地写出了所有报道从未透露过真名实姓的镰田和美的名字,令人不得不信,记者马上找到少年直接了解情况。信中还写道,少年在2月10日晚通过电话交友俱乐部认识了镰田和美,然后两人去了情人旅馆,在那里发生了性关系。镰田和美还说那天是安全日,要求在体内射精。完事后,镰田和美要少年狠狠抽她的脸。少年听说过有的女人喜欢在上床时被人折磨,可是事情已经结束,他又胆小,开始死活不干。镰田和美提出由她支付旅馆费,于是他猛抽了她两个耳光,差一点儿没把她嘴打烂。
除《新周刊》以外,其他各种杂志虽然没有追踪采访,但都转载了少年的证词,并对我母亲的死再次表示同情,说那是一个被冷落的追星族捏造谎言给演员带来的一出悲剧。《强力周刊》的记者甚至企图求旅馆给他们看2月10日的防范录像,但遭到拒绝,因此仍然缺乏两个人去过旅馆的直接证据。《新周刊》对此没再追究,继续保持沉默。
后来,性丑闻事件便石沉大海,一个变态追星族掀起的一出性闹剧不了了之。事情过去了,可是镰田和美怎么知道我房间的布局依然是个谜。
在母亲的葬礼之前,我跟公司恩断义绝,我无法原谅他们让我在媒体面前丢人现眼。我只跟经理高木照喜联系过几次,弄清楚了在7点正式演出之前,公司已经知道我母亲自杀的消息,我敢断定是屋部耕造不想让我知道。事已至此,我无意回公司也无意回演艺圈,更无心采取过激行动,对镰田和美也一样。自从《强力周刊》登出了少年的证词之后,我父亲和哥哥提出要起诉镰田和美,被我坚决阻止。我恨自己没在捏造的性丑闻公诸于众之前采取果断行动,对一切早已心灰意冷,母亲的死给我的打击太大。
其实,进入演艺圈后,我跟家人一直不和。我家里全是教师,惟我是个异教徒。我本以为只要得到社会认可,家人自然会认同的,不料那只是我自己的痴心妄想。连少年时代我做错了事仍旧庇护我的母亲每次看见我都毫不掩饰地长吁短叹,更何况我的父亲。他一见我总少不了冷言冷语,如今更是对我破口大骂,骂我窝囊废,连母亲的仇都不敢报。
母亲从未称赞过我的工作,她不惜选择死,就是因为她压根儿没相信过我。我痛苦万分,悲哀不已,同时又非常厌恶自己。这种感觉每天都在我体内循环往复,仿佛有人在里面掏我的胃,剜我的心,让我身心苦不堪言。为了摆脱痛苦,我毅然抛弃了工作、搭档、恋人等所有的一切。我将这一切包裹起来,跟对母亲的怨恨一块儿封存于心,我想只有这样,才能解除痛苦。
于是,父亲断言:抛弃一切的我将形同行尸走肉。
第二天,我离开家,去了蓼科。
3
警察走后,毛毛细雨很快停了。阴沉沉的乌云依然遮天蔽日,这在我眼里却是个好兆头,因为倒霉的日子终将很快过去。
我想跟立川取得联系,虽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被视为嫌疑人,我仍然希望获得不在场的证明。
我站在饭厅老式家具上的电话前,刹那间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幸好很快恢复了正常。我拨了一个6位数的电话号码,但是不敢肯定高木上午一定在办公室。
“早上好,我是高木。”
职业套话说得很熟练,只是声音比以前多了几分沉稳。高木小我两岁,当年是最贪玩的。
“是我。”
“山本先生?”
“电视节目制作室有一个叫山本的吗?什么时候了还呆在办公室,是不是闲得慌啊,高木小子!”我一点不客气。
“是笠原?”
“现在才想起来?”
“多年不见,还好吗?”
高木的声音差一点儿没震破我的耳膜。
“凑合吧,听声音你也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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