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了一杯焦油味的麦芽威士忌等市濑到来。原以为她喜欢咬文嚼字、哗众取宠、讲究颇多的酒吧或者像美食记者喜欢的那种华丽酒店,没想到她指定的是这样一家店。店本身并不能使酒更香,所以我很感谢市濑的眼光。在我时隔5年又逐渐恢复感觉的舌头上流淌着味道别具一格的爱尔兰麦芽威士忌,酒精的刺激令我回味无穷。
差5分钟1小时,市濑如约赶到。我一眼就发现她的着装已经改头换面。一条牛仔裤紧裹着她一双修长的腿,上身穿着翻毛夹克和尺寸短小的攀岩夹克背心,掩盖着女性的曲线。因为没戴帽子,所以今天不会把她错当成男孩。
她先向酒吧领班道了声久违之后才对我说久等了。也许是我在旁边的缘故,领班恭恭敬敬说了声欢迎。市漱在旁边的高凳上坐下,要了杯啤酒。
“这店不错吧?”
“是喝酒的好地方。是采访中发现的吗?”
“不,是因私事发现的。不过,都一样。我常常向人推荐自己常去的店,但真正中意的好地方从不告诉人。那些馋嘴猫一样的记者每个人都至少拥有一打的好去处。”
“店里的人恐怕会不高兴吧?你们断了人家的生财之道。”
“好店不用宣传生意也会好。而且,都市情报杂志日益增多,多得都找不到好店炒作了。编辑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找店,每当素材快用完时,都在小广告上公布信息,为了解燃眉之急而不择手段。”
“结果自己平时下馆子收集情报的花费大概远远超过了稿费吧?”
“那没办法。”
总之,为了不被饿死,只好勉为其难。
“唉,笠原先生,立川患癌症的事你听说了吗?昨天各电视台都在播放,你不会一无所知吧?”
市濑眼里充满着纯真的好奇,我觉得这比记者故作同情要好得多。
“你怎么想要了解这些事呢?你关心的应该是立川的去向。他回来,你就可以完成自传,这才是最重要的。从我嘴里套出那些详细情况又能怎样?是有人要买这些情报吗?”
“上次我说过我这个人很自私,一心只为自己的事着想。我想解释一下,既然接了立川的活儿,我绝对不干对不起他的事。”
“那你为什么特别在意立川患癌症的事?”
事已至此,如果她回答只是担心立川的身体,我会一把揪住她的领口把她拎起来。
“因为事关工作嘛。如果立川得了癌症,而且像电视上说的那样是恶性的话,我得做最坏的打算。他失踪已经10天了,如果他不回来,我得为我的前途着想。立川在日本妇孺皆知,却没一个人出来说见过他。”
“不要胡思乱想。你的意思是如果是癌症晚期,他可能已经自杀了是吧?”
“是的,电视里不是经常有某某因忍受不了疾病之苦而自杀的吗?”
这虽然不是随时都能听见,却是一句耳熟的话。
“如果立川不回来,你想如何安排你的将来呢?不就是少了一份工作而已吗?等他回来,到那时重新开始也不迟。”
市濑好像没听懂,两眼望着天,细细的颈项露出几根青筋。仔细看,虽然才20出头,但已显得不太年轻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那是他一生才写一次的自传,本想经过周密商谈写下去的,为此我把后面的日程全都空出来了。他答应付给我可观的执笔费,而且预付了一部分,可是事情变成这样,后面的日程一片空白,令我忐忑不安。所以,如果真是晚期癌,我应该抓紧写作,赶紧推销。”
“那是你信义的标准?”
“你可能觉得这标准太低,可是难道你要我接活儿之后等他等到我死吗?”
“我吗?我才没那心思。”
一个年轻演员死了5年我才给他上香,市濑真奈美等立川虽然才等了10天,却远比我重信义。我想她一个自由作者处境微妙,10天无所事事一片空白,的确近乎愚蠢。
“你完全没必要去想他是否患了癌症或者已经自杀,就假设他已经不回来了,开始考虑自己的安身之计吧。”
“说些什么呀,有根据吗?”
“没根据,我的话信不信由你。如果信,我很高兴;如果不信,还是请你等一等吧。我佩服你的重信义,你觉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的确没有根据,却有可谈的详情。立川借过马来西亚的录像带,他在下北泽失踪,他对丸山贵志挑明了某个计划,然后片仓被杀。所有的事情零零散散,摆开来看,也得不出任何结论。可是,在跟市濑真奈美讲的同时,我自己第一次很有把握地相信,立川不会回来了,这跟他是否自杀、犯罪或出事故无关。我对此确信无疑。
疏远了5年的他,再也无法相见的他,我的老搭档,我的一部分。我思绪万千,最后归结成一个印象:那天夜里他向我低头道歉说“对不起”,那是在跟我诀别呀!如果是我向他道歉,倒说得过去,他没有理由向我低头道歉。我恐怕已经无法向他询问原由,可我真切地想知道为什么。
“杯子都空了,再来一杯同样的酒吧?”
市濑替我要了一杯鸡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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