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东西毫无价值。无聊,无聊至极―;老师说。
「真正的死者,会以更完美的形态返回人间。只要道路开启,阴阳两地便可相通。」
吐出的话语荒诞不经,老师却相当沉着冷静。
「一平,你也有机会重逢。」
老师微微一笑。一平不住后退, 一脸惊诧。
「我、我才不要和老太爷的亡灵重逢。」
「不不不,不是老太爷。」
是阿夏。
「在别房的图画中,我不光是画上名主大人的父亲,还画下阿夏的身影。你没发现吗?」
一平张口结舌。
石杖老师猛然挺直腰杆,望向别房。
「等今晚别房点亮灯火,整幢屋子散发出比大座灯更绚烂夺目的光彩时,将会成为路标。」
从阴间返回人世的路标。
「和这个村子有渊源的死者,曾在这里生活的人,全会回到这幢别房。」
老师瞇起眼,频频点头。
「快了。做好路标,也开通道路。别房将成为重返阳间的死者安身立命之所,和客栈一样。」
老师呵呵轻笑。
「对重返故地,备感怀念的死者来说,比起坟墓、阴间,或任何地方,别房会是最舒服的客栈。阳世的人必须尽心款待他们。」
死人的客栈――
由于太过荒诞,阿月差点笑出来,但口中逸出的,只有喘息般的嘶嘶声。
老师太怪异了。他是不是疯了?
沙沙。
传来细微的声响,用来装饰供义冢的凰单开始转动。一个顺时钟转,旁边一个逆时钟转,后面的又是顺时钟转。
这不是风吹造成。
阿月踉跄后退。成群风车一起转动,纷乱不一。有的顺时钟转,有的逆时钟转,嗡嗡作响,转势愈来愈强。
卡啦卡啦卡啦。
成群风车带动的风吹向两兄妹脸颊。带着浓浓土味,透着湿气,而且这气味是……
――是焚香的气味。
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一平已扯开嗓门,发出颤抖的破音。
「阿、阿月,快逃!」
石杖老师敞开双臂,承受风车带来的风,不住赞叹:
「噢,真不简单。这是征兆。」
道路即将开通。
一平一把抓住阿月的胳臂。
「快逃啊,阿月!」
兄妹两人像被弹开般,发足狂奔。
卡啦卡啦卡啦
阿月回头一望。在摇晃的视野中,只看到背对供养冢伫立的石杖老师身影。
成群的风车转动,吹乱画师的工作裤下襬。他凌乱的鬓发随风飘扬。老师咧嘴而笑,露出口中的缺牙。
不知为何,阿月流下眼泪。之后她头也不回,一路奔向村庄。
石杖老师不太正常。可能是太过思念亡故的妻儿,令他走偏了路,跳脱正常范围
眼看别房即将盛大点燃灯火,要恭请明大人醒来,向祂祈求丰收,这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就算说了,又有谁会信?
祭礼的准备工作按部就班进行。阿月和一平缩着身体,噤声不语。母亲前去帮
忙煮饭,妹妹们也受村内兴奋的气氛感染,雀跃不已,一直在屋外欢腾嬉戏。
在江户的工作应该很辛苦,每年父亲从外地返家,都一脸疲态,双颊略显凹陷。但回到村里,新的一年又能从事农务,他十分开心,看起来心情不错。今年前往别房参观,深受美景吸引,加上村长和作画者都夸赞阿月和一平,他显得更高兴。
父亲动不动就谈到这件事,直说「你们工作认真,是我的骄傲」,阿月好几次差点向父亲坦白一切,但每次都会涌现从供养冢哭着跑回来的心情。那是阿月言语无法表达的感受,她害怕得双膝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月,妳肚子痛吗?脸色不太好。」
父亲反倒这么询问。
今晚要在别房进行的祭礼,和座灯祭一样,只有名主、村长、扛大座灯的人在场。余野村的村长已抵达,至于原本坚持只到小森神社参拜,一概不进行庆典仪式的长木村村长和扛大座灯的人,可能是被阿月他们的村长说服,也前来参观别房,大为惊叹,无比入迷,决定一同参与仪式。
今晚,大家都想一睹灯火辉煌的别房,阿玉也不例外。
「一平、阿月,你们在吗?丈吉先生和佃农头领猜拳输了。我们长屋的人很晚才能前往别房,概要等到半夜吧。」
戌时(八点),阿玉语带不满,在门外露脸。
别房正在举行祭礼。夜气清新,是个宁静的晚上。尽管待在村里的佃农长屋,仍可听见远方微微传来的鼓声。
等仪式结束,就轮到村民依序参观灯火通明的别房,最早前往的那群人,应该已走到别房附近。
父亲也带妹妹们出门去了。长屋的住户明知今晚没有大座灯游行,仍怀着雀跃的心情四处聚集。一平却默默坐在地炉旁编织草鞋,阿月则是在缝补衣物。
「听说在名主大人的宅邸,会发红白包子给村民。阿月,要不要一起去?如果帮阿松的忙,就能早点吃到包子。」
一平一起去嘛――阿玉直接挨过来,但一平既没停下手中的工作,也没抬头瞧她一眼。
「到底是怎么了?
尽管阿玉感到诧异,但在一平面前,还是展现出温柔婉约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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