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别房里还有灯油吗?」
「啊,有的。」
为了彻夜点灯,搬来许多灯油,应该还剩下一些。
「在哪里?」
「放在土间。」
「是吗?那么,妳去升火,点燃篝火。」
把这里烧了――村长吩咐。
「昨天就该烧了。虽然是亡灵,毕竟是老太爷,我一时心生顾虑,是我不对。」
村长咬牙沉吟,再度扯开嗓门,朝男丁吆喝。
「大家都来帮忙。把剩下的灯油全泼了,丢薪柴进去, 一把火烧掉。」
「这怎么行,快住手!」
一平放声大叫,但父亲用力抓着,他只能挥动手脚。
「阿夏在里面!她好不容易才回来!」
「吵死了!」
「一平,你快清醒啊。」父亲紧紧勒住极力挣扎的一平,声嘶力竭地发出哭泣般的声音。
「那不是原本的阿夏啊,那是亡灵,再怎么美,身体还是透明的。」
嘿嘿嘿嘿「――贯太郎在一旁发笑。「这不是好主意。」
「轮不到你这个外人发表意见!」
村长胀红脸。这时,惣太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阻拦道:
「村长,冷静一点。我也认为这不是好主意。」
「连你都这么说?」
惣太郎极力制止情绪激动的村长
「我也认为该烧掉这里,但现在不行。村长,冷静一点,你看这个天气,这样的风势。」
天空一片蔚蓝,北风吹得四周森林的树木沙沙作响。
「最近五天一直都很晴朗,天干物燥,要是火势蔓延开来怎么办?」
村长顿时语塞。
「先花几天砍伐周边的竹林和树木吧,或许这段期间会降雨,到时就能比较安心。」
也对,没错。男子们纷纷点头同意。
「这是要烧毁一整幢房子,和烧掉一盏大座灯是两码子事。不小心一点,恐怕会惹出大祸。」
此时,别房里突然有动静。原本一直弓着背坐在地上的老太爷,霍然起身。
众人大吃一惊,僵在原地。
但亡灵只是站起,半透明的身躯微微左右摇晃,站了起来――不,应该说是浮了起来。
阿月悄悄往土间窥望, 一屁股跌坐在地。
阿夏面向他们。
与阿夏空洞的双眼对望,阿月完全发不出声音,只能吐出「嘶、嘶」的呼吸声。村长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老太爷那边,连一平也不例外。只有阿月和阿夏一对一互望。
阿夏迈开脚步,像活人一样行走,感觉像是微微浮离地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衣服的摩擦声。
她走近阿月。从土间角落来到中央,接着往阿月瘫坐的后门而来。
――她要到外头来了。
不,她来到门坎前陡然停住,彷佛遇上隐形的障碍,连阿月也看得出。
阿夏摇了摇头,百般不愿地不断摇头。
她是想说「我不要到另一头去」、「我去不了」,或者,是在说「阿月,妳不能过来」?
还是,「请不要烧掉这里」?
阿月泫然欲泣,于是她用力将手腕抵向鼻子。
对了,这是阿夏教她的方法。阿夏说过,遇上难受的事,或是想哭时,这么做就能忍下来。在叔叔家遭到恶意对待,被当丫鬟使唤的阿夏,生活中有许多难熬的状况。
「阿月,怎么啦?」
父亲朝阿月叫唤。阿夏像是听到声音,倏然回到原位,改为侧脸朝向阿月,仰望屋梁。
「没事,阿夏一直都没动。」
阿月没发出半点哽咽声,相当坚强。
「她一定是无法走出这里。」
从阴间返回的死者,无法走出这座客栈,也无法像在世时一样行动自如。
这就是死亡。。
众男丁开始砍伐别房四周的竹林和树木,辟出防火的空地,并从村里搬来好几个水桶,以备万一火势蔓延时使用。长木村和余野村也派人前交帮忙,男人们全力投入工作。
村长派人加强看守别房,连晚上也轮班站岗,并严格吩咐,今后不管发生何事,
一概不准靠近亡灵。之前平安无恙实属幸运,要是随便接触亡灵,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每年此时即使前一天降雪,只要举行完座灯祭,隔天便会是好天气,
一持续就是十天或半个月。小森神社的信众看到这样的结果都很开心,认为是明大人醒来的证据。
今年完全相反。每个人都在等下雨或降雪,但一直是空等。天空依旧晴朗,不断吹来干燥的落山风,几乎要把冬天枯黄的森林吹倒。
当人们空虚地仰望天色的期间,亡灵的数量逐渐增加。
继阿夏后,第三个归来的,是烧制木炭的甚兵卫爷爷的妻子阿元。她逝世约有十年之久,和阿夏一起出现在土间,在炉灶那一带飘然游荡,似乎忙着厨房的工作。
第四个归来的是幼儿。他出现在相连的隔壁房间里,在地上爬来爬去。
虽然是亡魂,但模样活泼可爱,教人想走近叫唤。看在众人眼 ,不由得心生迷惘,不知如何自处。
一开始不晓得是谁家的孩子,后来得知是几年前夭折的一名长木村妇人的孩子时,这份惊讶扩散开来。长木村的死者明明没画进别房的图画里,为什么会返回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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